神情呆滞了半晌,他才迈开脚步朝我走来,手上拎着的钥匙串叮咚作响。
「我以为你这个时间在上班耶。」还没停下脚步,他的话语就脱口而出。
「请别人帮忙代班啦!朋友想来,我陪她一起参加。」我指指身旁的晴晴,也顺势帮两人介绍,「这是我同班同学,宋子晴。晴晴,他是我朋友梁靖文。」
当说出「朋友」两字时,我悄悄瞄了靖文一眼,他的表情没变,应该不觉得有那里不妥,这让我在心里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番介绍却让晴晴短暂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咦,所以你就是之前捡到湛滢那个人呀?」
生平第一次听到「捡」这个自用在我身上,我差点没脚滑摔倒。
我当时哪有落魄到这种地步,要人家用捡的?
……虽然真的有点落魄。
靖文彷佛也呆滞两秒,才会意出晴晴指的是哪件事。
「好像……吧?」靖文带有确认意味的目光望向我,而我停顿了下,才勉为其难地对他点点头。
「喔喔喔,你这个优秀青年!」不愧是一向自来熟的晴晴,立刻就热情地拍拍靖文的肩膀说:「那天我想陪她回去,她说不用!哼哼,结果看吧?一出系馆就路倒了,还好被你捡走。」
我窘迫地将脸转开。
她话里那个路倒的人是谁,不是我对不对?对,绝对不是我,因为我根本没有路倒,一切都是晴晴自行加油添醋的。
不过,靖文倒一副觉得这种渲染过的说法很幽默的样子,拍手大笑。看两人聊天完全没隔阂的样子,我松了口气,暂时把对晴晴的担心抛到一边。
「所以你也有参加这次联谊啊?」下一秒,晴晴就问出了我一直搁着的问题,我的视线又连忙移回来。
「当然没有啊!你们看我穿这样,像要跟着去的样子吗?」靖文双手一摊,接着还打趣地说:「也可以啦,大家去玩的时候,我再帮忙泊车提行李收小费。」
那就不是去联谊,是去当小弟的吧?
我莞尔一笑,晴晴更是没形象地边笑边拍手。
「欸,你们有参加的话……我们班其中几个是地雷,碰到的话要小心一点。」这时,他突然压低音量,「偷偷告诉你们,不要说是我透漏的。」
「可是,你们班的人大概都看到你跟我们讲过话了吧?」我往四周张望了下。
「也是喔?算了,事後被盯就被盯,现在不讲是泯灭我的良心。」靖文对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靠近一点,感觉就是要讲什麽八卦,我也以为他真的要讲八卦。
结果他开始滔滔不绝:「你们左後方那个理平头的,没错就是在傻笑那个,抹烤肉酱像抹不用钱的,要是同组记得别让他拿到烤肉酱。再来他旁边那个穿衬衫的,不会烤只会吃,同组的话别指望他,自己动手比较快。再来是我们班公关,帅是很帅,但他烤出来的香肠都是焦的,肉片会装熟。切记!切记!」
听他几乎没停下来喘气、一股脑儿地说了一大串,我和晴晴转过头面面相觑了会,我才有些迟疑地问他:「你所谓的地雷,是这种地雷啊?」
原本一脸慎重其事的靖文,被我这麽一问,竟然盯着我沉默半晌,而後不解地说:「不然你一开始觉得是什麽地雷啊?」
我还以为他是建议我们别跟谁接触,或谁是人面兽心之类的,之前也不是没跟别系的男生出去过,一路上都听他们在爆别人的料。
这下,扭曲别人想法的我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得乾笑道:「就、就是那个……踩地雷……」
一阵秋风扫落叶,现场无限冷清。靖文没反应过来,晴晴也不肯捧我的场。
对了!聊得都忘了晴晴的事情,刚刚一度以为现场多了靖文可以帮挡,不让晴晴被人拐走,但现在他居然不参加!怎麽可以!
「你为什麽不参加?」情急之下没思索太多,等话出口时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还可怜兮兮地扯住他的手。
被他救过一次後,自然而然地就把他跟「求援」两字联想在一起。
「啊,什麽?」靖文反射性地应了句,半秒後才会意过来道:「因为太辛苦了啦。」
答案在我意料之外。我愣愣地问:「为什麽会太辛苦?」
「你想嘛,参加这种活动都要努力维持形象,根本超辛苦。」边说,他的视线还一边往下飘,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抓着他的手。
连忙放开,我尴尬到没话找话接地回应:「那、那你不要维持就好了啊……」
语毕我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哪有这样劝人别维持形象的?
「不!你听我说,这很严重,没好好顾虑形象会被其他人踹死。」他惶恐地摇头,彷佛曾见识过或亲身体会过。
原来有这种「内部制裁」吗?令我啼笑皆非。
这时,晴晴忽然拍了拍我,指指远方说:「湛滢,趁大家还没集合完毕,我先去上个厕所喔!」
「要陪你吗?」我问。最近的厕所离侧门有段距离,往返都要三分钟左右。
「不用啦!」晴晴暧昧地用手肘顶顶我,然後就掩嘴笑着跑走了。
……她那是什麽意思?没有特殊的意思吧?没有吧?
晴晴的眼神跟小动作貌似也被靖文尽收眼底,他安静下来,和我相对无言了一阵子;我不晓得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表情,大概有一丝丝的不知所措,一丝丝的强装镇定,还有一丝丝的窘迫羞赧吧。
三个人时气氛还好好的,但剩下两个人时,瞬间就不知道该开什麽话题了。
真不像平常的我。
「那,我就先走罗?采买的东西都已经帮忙搬来,接下来就没有我的工作了。」突然间,靖文打破沉默。
「等一下!」我下意识地阻止他,启口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咋舌。
显然感到意外,他的双眼微微睁圆,不解地问:「怎麽了?」
我想,我得找一个让他名正言顺、非留不可的理由,虽然实际上是想请他留下来帮忙,免得晴晴发生任何状况时,我一个人应付不了,而且载人的部分也能拜托他,毕竟我已经看过他的钥匙,等等可以偷作弊。
可是,这终究都是我单方面的希望,靖文个人甚至得不到任何利益,如果他勉强留下,我就变成强人所难了。
脑神经纠结成一团,仍旧没能想出办法,我很想伸手去揉揉或捶打脑袋,却又怕动作太过突兀。
最後,抱着壮士兮一去不复返的心情,我豁出去地说:「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啊?」先是呆愣地吐出一个单音,过几秒他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颔首答应,「……呃,好吧……」
听他应允得如此乾脆,我严重怀疑,他根本就以为我在开玩笑。
「如果明白我不是开玩笑,那麽你的答案,还会是相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