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飘远的胡灵灵再回神时,小楼已有其他人闯了进来。
「十八公子!公子请勿擅闯,姑娘和十九公子在议事!」
「放肆,谁敢拦我?」
程又仙噌的一声站起,把手上不知什麽东西塞到小茶几後。
「又是秦止钺?他今天到底发什麽神经?」
「见我毫发无损,大概气疯了。」盛行宣倒是没怎麽动,慢条斯里的把手巾放回水盆。
「滚开。」秦止钺粗鲁推开小楼外的侍卫,一进门就是满脸得色:「奇怪,十七师兄不在?我还以为师姐是和师兄在夜谈呢,没想到是约了小十九?啧啧,师姐,你府内今晚可真热闹。」
夜谈两个字被他说得特别猥琐,程又仙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是我约十九过来议论谷外局势,哪来的热闹可言?还有,十七身为谷内的执法者,又怎麽会知法犯法、毫无理由的夜闯我十六府?说起来,夜半擅闯我十六府的你,才是不速之客!」
「不不,师姐你误会啦,我是夜里见月色好,一时兴起在谷内散心,没想到在师姐门外捉到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这才赶进来确保师姐的平安呐。」
胡灵灵撇嘴不屑。
「胡扯,十八府和十六府之间相隔二里多,这心散得还真远。」
于初渊的眼神深遂了。
"你倒是对谷内各府很清楚。你师父连这些也告诉你?"
「没有,师父什麽也没说,我是放狐烟出去找的……」
看见于初渊的眉毛挑起来,发现自己说溜嘴,胡灵灵吐了一下舌头,乾脆承认:「好吧,我不是人,是只修炼成人的金狐。所以又仙姐姐才说我是异类、狐狸精。」
于初渊懒懒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上,边写字边看戏。
"你真诚实,不过你是狐狸这事,往後别告诉谷内其他人,也别再放狐烟,这里的人都讨厌妖精。"
看到刚才程又仙对她的鄙夷就知道于初渊所说不假,胡灵灵对于初渊多了一分好感,又想到他就是自己要报恩的对象,一时感到跟他颇为亲近。
因此,她亲昵的凑在他颊侧轻声说。
「知道了,谢谢你。我既然已经找到你,当然不必再让别人知道我是狐狸啦。」
于初渊还在写字的手指忽然停止,耳边暖呼的少女气息让他本来已消肿的脸颊又搔暖起来。
她一定是看到自己手上那个与生俱来的印记,所以搞错了某些事吧,只是,既然被误会的感觉还不错,那暂时别说破也好。
这时,房内的情势又有变化。
不只程又仙反应剧烈,连盛行宣都站了起来。
「十八!你这是什麽意思?」
「师兄,放了他!」
得意洋洋的秦止钺,让手下把奄奄一息的小孩扣押在地。
「师姐,就是这只小老鼠,在你十六府外贼兮兮的探头探脑。」
瘦弱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小身体不断抽搐,可怜兮兮的样子。
「呜呜。」
胡灵灵立刻认出那套自己买给他穿的衣服。那是孟甘草!
说也奇怪,孟甘草抬头搜寻一会像在找人,但明明看见盛行宣了,却没有呼救,而是露出「没救了」的绝望表情,又趴倒在地。
「甘草!」
胡灵灵一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便忍不住大喊,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偷窥,她从小平台上跳起来。
『别声张!』于初渊情急之下,用力扯住胡灵灵,嘴唇快速开阖,虚弱的身体因此受牵连,又开始无声咳嗽。
来不及了,这里的动静似是被屋内的人听见。
程又仙怒喊:「谁?出来!」她即刻命人将整栋阁楼都点起灯。
可是,刚才分明发出声音的小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
虽然没被屋里的人发现,但胡灵灵现在的处境一点也称不上幸运。
她和于初渊两个被人像拎小鸡一样的揪着後领,从高耸的平台上腾空点跃,到落地还不停止,迅速几步就跃出十六府的高耸围墙,直接闯入附近尚未开发的荒郊草丛。
「别让任何人接近,我要问讯。」
「是。」
草丛外站着一队如雕像般的侍卫,对那人的指令毕恭毕敬。
灵灵满头冷汗,那人的速度快到她没能尖叫。
事实上也喊不出来,因为嘴被摀住了。
那个力量的主人大概对他俩没有恶意,因为于初渊在过程中一直握紧胡灵灵的手,示意要她别紧张、别紧张。
但她还是紧绷到背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被丢在地上,重获自由为止。于初渊也被扔在地上,但姿势很古怪的趴着,没再站起来。
「于初渊,于初渊?你怎麽不动?没摔伤吧?」胡灵灵跪坐在地,连忙伸手去摇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的于初渊。
"别动,快学我求饶。"
于初渊把她的手盖在衣袖里,不断在写字。她呆滞好一会才发现于初渊没受伤,原来他动也不动的是在跪拜。
「不用同情他,二十知道自己会被处罚,装可怜而已。」
那人说话了。
「二十?」胡灵灵张大嘴。
师父排行十九,医仙谷内辈分比他高的都叫他十九,所以于初渊就是最小的那个弟子,二十?
她总算鼓起勇气,正面看向眼前那个融没在夜色中的人,然後发呆。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即使身上已带有法术灵力,但内心属於小型兽类的本能还是让她大为恐惧。
难怪一被这人揪住,她就动弹不得。
即使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身上充满猎人血气。
那人有条有理的陈述。「二十,你胆子够大,仗着大家疼你,竟敢带外人夜窥师姐,窃听密谈?依照门规,光这一条就是重得可以驱逐出谷的罪。我身为执法者,你又是当场被我逮了,让我怎麽饶你?」
一番话说得并不疾言厉色,但连胡灵灵都听得出此人言出必行的果断。
执法者?刚才好像听到程又仙说,谷内执法者是排行十七的人。
胡灵灵没想错,此人正是医仙谷排行十七的洛擎宇,还有一个特殊身分,便是谷内负责断定是非惩处的执法者。
于初渊不再是之前顽皮古怪的模样,只是抬起他俊美的青白病容,薄唇快速开阖,和洛擎宇快速交谈。
「不是外人?这女子分明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
……
胡灵灵只能断断续续从洛擎宇的回应中猜到,于初渊在替自己求饶,但于初渊的口形太快,她完全看不懂于初渊在解释什麽,只能来回观察两人。
洛擎宇咬牙:「不罚她只罚你?二十,外人夜窥的刑罚最轻是棍责五十下,你本身带她闯入十六府的罪行还不算在内。别以为师兄舍不得你死便不敢打你,我不会亲自动手,而是让十七府的行刑队下手。」
听见行刑队,于初渊本来就很白的脸完全退掉血色,但薄唇又即刻迅速开阖,紧接着,俯首向洛擎宇深深下拜。
洛擎宇停顿了。
「什麽?她不是外人,是十九带回来的人?那麽她……」他的眼神在胡灵灵确实明艳动人的容貌上打转一圈,犹豫片刻後断然否决:「不对!盛行宣怎麽可能带个韶龄少女回谷?我不信。于初渊,你可知欺骗长上的罪行至少也是棍责十下?」
胡灵灵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下跪求饶」,忍不住站起来替于初渊说话。
「他说的都是真的!十七师伯,我是师父收徒以後带回谷内的,不是外人!要罚,也该罚那个秦止钺啊!」
情急之下,她窜到那个自己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脸的十七师伯身前,比手画脚的把秦止钺从盛行宣一回谷就无礼的举动,到刚才居然抓了无辜小孩的恶行,全都重覆一遍。
看见洛擎宇对自己说的话似乎正认真思索,胡灵灵再踏上前一步,极度诚恳的做出作出最後指控。
「要不是秦止钺来找麻烦,我师父就不需要和又仙姐姐讨论对策,我也不会因为担心,半夜出来探望,要不是我跑出十九府迷路,初渊也不必为了帮我而被十七师伯抓到……
所以,十七师伯,一切都是那个秦止钺的错!」
气势惊人又连续不断的指控结束,胡灵灵喘口气,发现四周除了虫鸣一切沉默,一跪一站两个男人都在直盯着她瞧。
于初渊滚在地上笑倒,病气苍青的脸顿时艳若花开,接下来捧着肚子对她和洛擎宇打出无数手势,最後示意师兄帮忙翻译。
胡灵灵傻愣愣的回头。
「十七师伯,初渊这是什麽意思?」
洛擎宇的口吻也放缓,一半是不认同,另一半却是无奈。
「他说,这谷里总算出现一个比他更会颠倒是非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