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坐在樓梯上的女孩 — 第二章 計畫不敵變化(一)

最近方映雪送她一卷好好听的音乐试听带。

「晓绿,这是我表姊私下和几个同好组起来的四重奏乐团,钢琴主奏是胡克伦哦,下星期她们想开个试奏会,我看你最近蛮喜欢这类音乐的,来帮我表姊捧个人场吧!」

「好。」照理说,她喜欢映雪的表姊加上自己最近迷上这类英国民谣钢琴演奏,去捧场是自然的,只是映雪提到胡克伦时刻意加强语气和额外的眼神让晓绿心生怪异感。嗳,想太多了,映雪应该是基於对学长的才华折服才如此吧!

最让晓绿生疑的是,映雪竟在试奏会前几乎照三餐跟她提醒这件事。

「你很怪耶,一直要我去听这场演奏会,感觉很有心机。」晓绿狐疑地挑高右眉。

「哪有啊!」映雪说得好不心虚啊!

「哪没有,你一天到晚提醒我几次啊!你怎麽不去提醒别人,偏偏提醒我!」

「有啊,志龄她们我都有提醒的,只是我们比较要好嘛,而且你这阵子在寝室整天听这类音乐,好心提醒你,你这样说我!」

「还是不对,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你表姊的男朋友吧!」

「谁啊?你在说胡大哥啊!」

「呵呵,露馅了吧!这怎麽好啊,那个钢琴王子有这麽好吗?你这样不好啦,让你表姊知道就糟了!」

「天啊!什麽跟什麽啊!你还真能联想耶,我表姊的男朋友是胡学长的大哥啦,我喜欢的是……」被误解让映雪满脸涨红,也及时煞住接下去的人名。

原来是自己乱点鸳鸯谱啊,晓绿不好意思地笑,自然也没漏掉映雪的不小心说漏嘴,晓绿即刻撇头逼问过去。「弄错啦,对不起喔!不过呢,阿哈,你真被我逮着了,说啦说啦,我不会笑你的,讲,你喜欢的是谁啊!」

「没啦!」

「不说我就不去。」晓绿双臂交叉於胸前,故意将身子撇转扭过去四十五度。

「是关嗣紘啦,不准再问了。」映雪说完,立刻变脸,她暗叫吃亏,若非身负重任要确实将晓绿带到演奏会场,她才不想将一直藏起来独享的心事说出来,这次真的是亏大了。胡学长,我被你害惨了啦!

晓绿当然不知关某人是何许人也,尽管映雪不肯再多说一句,她可是牢牢记住这三个字了。

原先晓绿并没在意,直到要入睡前再将与映雪的对话推敲一遍,终於抓到一点语病。不懂映雪怎会像是身负使命般地要自己去,连威胁她不说出喜欢的人就不去参加试奏会也能奏效,这里面好像有那麽一点文章呢。看着沉眠在对面床铺上的映雪,晓绿定了念头,那就去瞧瞧映雪在搞什麽鬼!

周五晚间,星光不单闪耀在天际,音乐系馆里正流放着一股美丽的风潮,虽然这只是场试奏会,然而参事的主角均是重量级人物,因而不只是本系生,连外系的也有不少人闻名而来。

最令人侧目的是,今晚的主奏主角不在後台却在演奏厅门口当门神,引颈期盼的结果是,他等的人一直未出现;得幸的是让出入来往的人对於能和今晚的主角如此接近的面对面无不暗自欢喜。

「胡克伦,该准备了。」薛莹莹在後台找不到人,连忙出来一探。

「她没来!」他的声音难掩失望,这场试奏会根本就是为她开的,少了她,一点意义也没有。

「会的,映雪一定会拉她来的,我刚刚叫章卫榕去找人了,走吧,该进去准备了。你喔,从没看过演奏者在会前站在入口处的,你太紧张了,让人看到你这样超奇怪的耶!」薛莹莹轻拉他闪过几位来听演奏的人,可不想让他坏事,决定先拖他进去再说。未料,转头却见着胡克伦那原就不太有阳光色彩的白皙脸庞出现了一丝苍白(白皙和苍白之间她还是可以分出来的)。薛莹莹无奈地问:「胃又疼啦!」

「嗯。」这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琴艺高超的钢琴王子其实是痛恨上台的。每次当他要面对大众演奏前总是紧张到抽筋、胃疼,这一次更因心中有极高的期待,胃疼情况更甚过去。

「真是的,带药了没?」薛莹莹问罢即眼尖地发现中庭里的三道人影,正往楼梯间走去,没等他回应,她笑眼说:「哪,你的药来了。」

当周晓绿从转角处出现在胡克伦的眼界,他心里说着「你总算是来了」。

周晓绿在上楼的第一眼就扫到他的存在,让那样笔直投射过来的眸光搅动出一种未知名情绪,他的注视中好像在传达着期待的声音,然而这些并不是她想像中的范围,因为招架不了,於是刻意回避了。

冯天民和两位会场人员此时亦随着薛莹莹的脚步出来寻人,今晚要登场的三个主角竟不见人影,吓得他这总企划以为今晚要开天窗了。

「喔,章卫榕,拜托喔,你麻咖差不多一点,跑去哪里啦,主角也敢乱跑!各位大爷、小姐啊,只剩十分钟啦!」他不敢数落学姊学长的不是,直往学弟开炮去。

章卫榕使力硬推冯天民进去,让冯天民感叹自己不但在学长面前没分量,连在学弟面前也一样。

晓绿刻意回避的举动让胡克伦的双唇欲言又止,等待片刻才能再探进小星星般的双眼,对晓绿轻轻颔首後才安心与一行人进去小演奏室。

晓绿和映雪一进满满人潮的会场即被安排到前排的预留位子,这让晓绿无法抑制剧跳的心脏,方才在门口那双刻意对着她点头的眼让她深觉哪里不对,却也不想自己对号入座,或许这座位是薛莹莹特地留给映雪的,自己仅是沾了光而已,她只得继续静观。

晓绿流览手中的曲目单,共有五首,全是英国民谣,包括爱尔兰和苏格兰传统地方调。

序幕开始,台上出现身着黑白搭配服装的演奏者,一一陆续走到她们自己的位子。

首先登场的是乐团的唯一女性薛莹莹,她是小提琴手。第二出场的是方才去宿舍找她们的大提琴手章卫榕,接着是唯一非音乐系的吉他手关嗣紘,他就是映雪的暗恋对象。最後出场的是主奏,钢琴手胡克伦。

胡克伦坐上位子前特地确定她的存在才安心地进行今日的蓄意行动。

这段日子以来,他不停为自己这样蓄意安排的演奏挣扎着,他想得到她注意却又不断猜测着她知情後的反应,矛盾中的曲子因有着他的真情诉说,依旧是水准以上。

这晚的每一单曲都让人有种游走在高原上的感觉,像是阵阵和风温柔窜过身边,亦像是穿越绿野溪流般的流浪心情。晓绿的心情随之时而轻扬,时而沉重,一颗心如此轻扬游走在一片高原上的天马行空,沉重於掀起她内心一份无法探视清楚的感情。

她不懂,一样的音符,为何他的表达能让她触动到这等程度?尤其最後一首曲子开始,她立刻认出这就是第一次在楼梯间听见的那首,原来曲名是爱尔兰民谣《EamonnoftheHill》。

晓绿双眼朦胧地看着键盘上那如双蝶飞舞般的手,一颗心则像飞荡在云端里小弧度地跳跃着。

映雪从没看过这样的感情激动又感性的晓绿,不禁来回看着她和胡克伦,这可就是所谓的知音啊!

尾曲终了,如雷的掌声瞬间随着一一起身的听众响起,四位演奏者全站起来向观众致敬,随後陆续离开舞台。这时台下开始一声、两声,再也数不清的「安可」不断接着传出,连结起来的安可成了另一曲调。

薛莹莹此时微笑地走回台上,扬起手示意台下要静音。

「各位晚安,我是小提琴手薛莹莹。我们这四重奏成军的时间不到一年,这是我们第一次办试奏会,今晚能有各位的赏光与掌声,真的带给我们莫大的信心与鼓励。在我和胡克伦毕业前我们将会再办一次完整的演奏会,届时会有更多的曲目加入。非常感谢各位今晚的光临,为感谢各位的盛情与音乐相知,我们的主奏胡克伦决定提前演奏他个人今年的创作曲《坐在楼梯上的女孩》,当作今晚的安可曲并献给他心中的女孩。各位,关嗣紘、章卫榕、胡克伦。」薛莹莹向斜後方轻摆开右手,做出欢迎状。

胡克伦和其他两位成员在掌声中再度走进台上,当他看到周晓绿微荡着泪光,不由得沾沾自喜真是选对了曲目。他耐心地等着掌声落下,对向台下的小星星双眸温柔一笑後才转身坐进位子。

先闭眼顺顺气,胡克伦抬眼和薛莹莹打了个暗号,在小提琴拉出两段八小节的序幕後,胡克伦才将钢琴部分第一音传到观众席上,八小节後接着一道大提琴配出和弦,关嗣紘再配上的双掌拍击声形成另一道波动,最後才合上吉他的铿锵弹动。合作无间的四重奏流畅地叙述着,整个曲子由初起的淡淡清幽音符最後是转为轻快俏皮收尾,听得观众席上的每一人都屏息着。

乍听到曲名《坐在楼梯上的女孩》已够让晓绿震惊的,再加上胡克伦弹奏前送来那样勾人的一眼,她终於恍悟,不可以再当作自己不懂了。

他居然和薛莹莹、映雪联合起来的,那其他的人呢?心乱如麻的情绪真不好受,虽然感动的成分很多,但是更多的是复杂到让她无法冷静思考的窜流。看着台上的他,那个住在星际边的人,不对,越想越不对,这是不对的,他怎会和她有所交集呢?这太荒谬了!

晓绿转头睇映雪一眼,映雪带着歉意与压抑的兴奋说:「学长为你写的曲子。」

「这算什麽?」

「晓绿,他很喜欢你,他那麽优秀,你不心动吗?」

「他优秀我就得心动吗?」晓绿生气地抬高声音。

後座的人对她们的窃窃私语颇为生气。「请你们尊重演奏者。」

浮动的心情无法平静,晓绿索性闭眼。他和她的相遇过程在曲子流转中结束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曲子,但是内心就是不想面对背後的意义。

胡克伦相当满意自己今晚的表现,他起身接受满堂彩,只是顷刻间,他捕捉到她和映雪之间产生些扯动,她竟然在一片掌声中想从他眼前离开演奏厅。

怔忡之间,他迟疑了一下,对台下行礼後立刻向後台大步走去。

演奏结束时,映雪要晓绿一起留下来,晓绿却说她赶时间,因她今晚要回嘉义。匆忙之间,映雪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晓绿走出去。

胡克伦来到台前和映雪交谈几句立刻追了出去,他急乱地追跑到校门口,在夜色中终於看到晓绿,正准备喊她的名字时,突然见她举步跑向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走向对街的停车,然後在月光下从胡克伦眼前扬长而去。

那个人是谁?

胡克伦整个人都傻了,用心策划的演奏会很成功固然可喜,然而这一切是为谁忙啊!原想着,这个周末要约她出去走走,现在恐怕不成了,什麽都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随即追来的映雪也看到这一幕,学长那张俊朗的脸惨绿得让人不忍心看,别说是他了,她自己也很好奇,那男人是谁?从没听晓绿说过她有男朋友啊!她一定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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