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知不觉就走到倒数十天了。
我不可置信的愣愣看着日历,百感交集。
「怎麽?在发呆?」孙聿泽的声音蓦然从身後窜出,他的头也跟着靠在我身旁,瞄了瞄我的视线所及,对我低声一笑,笑的很有信心,「不用担心啊,你没问题的。」他的话语伴随了细细的沐浴乳香,像是能安定心神的味道,让我慌乱的脚步又镇定下来。
「虽然我是没什麽课业上的压力了,但还是希望能考好,给我妈看。」说着,我从书包拿出了生物的复习讲义。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话是这麽说,但毕竟都只剩十天了。」
他忽然陷入沉默,我纳闷地一瞥,他却伸手遮住我的视线,「先别看,不要问,就是先这样子几秒钟吧。」
「你到底怎麽啦?」
「……没事。」
「你骗鬼呀?」
他放下手,看来没有异状,他也没多解释什麽,指着我放在桌上的书说:「不吵你了,你继续念吧。」
他真的很奇怪。
但看他心无旁骛地搅拌着手边的咖啡,我也只是默默念起生物,偶尔拿起放在我们两个中间的小饼乾吃,或者喝几口我点的水蜜桃冰茶,其余时间都在安静地念书,他起初是看着我念,後来也拿出了一本小说。
我俩之间彷佛跨了一条鸿沟,我们都各自隐瞒着心事,看着对方的眼睛也不再互信,藏在眼皮底下的,是害怕。
我们在咖啡厅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提议该走了。
夕阳拉长了影子,天色黯淡,他脸上的神情似乎也蒙上一层疲倦,似有似无,跟着天色加深,让我不再看清楚他的表情,而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更远了,明明他就站在身旁,明明我还能清晰听见他的呼吸声,却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甚至是眼底的情绪,也模糊在遥远之中,不复明朗。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哦。」
「基测加油。」他轻声说,稍微俯身,平视我的双眼,「接下来我都要忙一些期末的事情,可能到基测当天才能去看你了,剩下这几天不要太紧张,平常心就好,就算想考好,也不必太在乎。」
「你说话活像个老头子。」我笑了。
「我是替你担心啊。」他拍拍我的头,「那我就先走罗。」
「嗯,再见。」
他背对着我,跨出了每一步,我的心好像就有什麽地方空了一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什麽表情?每每想到这里,我会有股冲动想要跑上前去拉住他,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越是牵扯,越是离不开。
而我最终是个必须离开的人,怎能牵扯拉拢不清?我常在想,我们的关系是正确还是错误的?能有个方法,让我同时出国又兼顾在乎的人吗?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在视线最远处消失,我缓缓闭上双眼。
四周是一片漆黑,淹没回忆,席卷害怕的颤抖,剩下满地荒无,却让我心安。在浩瀚人海里头,我遇见了他,喜欢上他,如果这是命运的安排,那它的用意为何?我并没有信心能在距离千万里的距离,长达数年的时间之下维持一份感情。
待到睁眼之时,目光蒙上一层泪雾的热气,已是朦胧不清。
如同未来。
接下来几天,我偶尔会收到他的打气简讯,大部分时间都在校一心一意念书,班上陷入了一片恐慌,每天都有人抓着别人,惶惶然尖叫道:「天哪,剩下不到十天了!」而我虽然不至於那种地步,却也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似乎也念不了什麽书了,只能茫然倒数时间的流逝,以及像是不断加快脚步的基测到来。
「为什麽我觉得以琴你看起来好轻松啊?」绎娴眯起眼,桌上放着数学的书,不满地嚷嚷。
「有吗?」我翻页,面不改色,「是你紧张过度了吧。」
「才怪,其他人都跟我一样紧张的要命!只有你一副老神在在,欸,是不是你有什麽秘诀啊?跟我说一下嘛。」她推推我的肩膀,「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哟。」
「少来了。」我哭笑不得,移开她意图搭在我肩上的手,指着她的书说:「还有时间跟我哈拉,趁现在快念一些就是秘诀了,别把我当成什麽神明,膜拜我也没用,我大概只会把你的运气抽走哦?」
她抖了一下,「我才想要把你的运气抽走!」
过不久,她又开始浮躁,先是敲敲桌子,撑着头,像在发呆,而後又将目光放在远处,失散了焦距,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麽,最後把念头转到我身上,又搭聊:「以琴哪,我们考完一起去大玩特完吧?」
「好啊。」
「最近好像有部电影很好看,我们一起去吧?然後电影院附近新开了一家披萨店,我每次回家经过都很多人耶,看完电影後一起吃吧?」
「好啊。」
「你怎麽这麽冷淡!」
我抬起头,似笑非笑,好笑又好气地看着绎娴瞪大的双眼,「你现在是考完还是读完了吗?不然怎麽不用看书?」
「……我念不下去嘛。」她小声嘟嚷。
「休息一下,不过先别一直想考完之後的事情,会越想越不愿意念啊,加油啦,再几天就解脱罗?」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难以做到。」
「不然听听音乐?」
她双眼一亮,弹了下手指,「Goodidea!」然後兴冲冲拿出耳机和手机,小心翼翼地趁台上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塞到耳里,稍微低下头,用头发盖住,摇头晃脑,心思压根不在书本上头。
又过了几天。
终於是来到基测前一天,班上呈现一片低迷,看的到有人在垂头丧气,也有人不死心地继续念书,各怀志向,唯一的共同处大概就是恐慌的沉默,没有人多聊,也没有心情在那边闲话家常了。这一天像被施了魔法般过的特别快,学校为了让学生探看考场,全体三年级提早放学,到了四点多,整条走廊上只剩下稀疏的人影。
坐在座位上,我发怔似的望着教室外头,良久,才缓缓拉回目光,着手收拾书包。
原来我在这个学校也有三年了,时间可过的真快。
最初,什麽都不懂,还带着失去爸的悲伤,抗拒且躲避,我总是沉默,拒绝别人释出的善意,不愿意融入团体,渐渐的,我在班上没有朋友,没有谈天的对象,只是一个人度过一堂堂的课,偶尔睡觉,偶尔听讲,一天下来,往往说的话不到十句。
是什麽改变我的呢?是钢琴啊……
有天,我提早到了音乐教室,那架钢琴放在教室的左前方,黑的发亮,趁着四下无人,我忍不住敲下琴键,起初只敢弹单音,但那清脆的音色彷佛带有魔力,到最後,我双手放在黑白相间之上,流畅地弹出一首首曲目,沉浸在音乐里头,我没有注意到已经有几位班上的同学站在门口,惊诧地望向我。
「弹的真好听!」
忽而一惊,我立即中止弹奏。
「怎麽不继续弹?」
我没有应声,只是盖上琴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人不死心,跑到我身边来,睁着双眼几乎要跳出来的眼珠,眨呀眨地,「你刚刚弹琴的时候好有气质哦!我一直看你都不说话,阴沉阴沉的,没想到你钢琴这麽厉害,而且你笑起来很好看呀,干麽不多笑点?」
「……笑起来?」
「嗯啊,你弹琴的时候不是在笑吗?」
我有吗?抚上嘴角,我抿抿唇,原来我已经入神到连自己在笑都没自觉了吗?好一段时间没碰钢琴,那份渴望终究是藏不住的。视线飘向钢琴,我浅浅牵起微笑。
「对呀,就是这样,多笑一点。」
我一愣,发现身旁的女孩正使劲地朝着我咧嘴笑着,便跟着笑出声。她见状就拉着我的手,开始天南地北的聊着,後来踏进教室的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瞄向我们,而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眼光。
我只知道这个女孩不同於别人,很开朗,让我想退却也不行。
直到今天,我从来没有後悔交到绎娴这个朋友。
因为她,我才逐渐敞开心房,开始跟这个班级一起有哭有笑,那些欢笑和泪水都带着我成长,带着我明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或许在这三年,因为有这个班,经历了各式各样的活动、比赛、挫折,我才能够有所体会,有所领悟,有所前进。
心思飘忽,我伸手抚过凹凸不平的木桌椅,掠过黑板,摸过讲桌,此刻太过安静,以至於那些回忆都一股脑泉源不绝地涌出,叹了口气,我拿出手机,把所有的回忆都拍下,最後一张照片,我走到了走廊,仰头,拍下班级牌子。
「你怎麽还在这里?」
愕然,才发现吴崇凡站在我身後。
「呃……想说快毕业了,所以拍些照片留念,那你怎麽还在这里?」
「班导找我,所以刚刚在办公室。」
「哦……」
陷入尴尬的沉默,我局促不安地东张西望,就是没把目光移向他,尽管那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我还是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他。
最後,我仍旧启齿:「你那个团……还有在练吗?」
他像是没预料到我会提问似的怔然,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嗯,不过因为基测的关系,练习的时间比较少,但偶尔大家还是会约出来。」
「这样啊。」
再次恢复近乎窒息的压迫,我好不容易才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平常在班上的日子,我总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一段时间过去,似乎连他整个人对我而言有些陌生了,他没有避讳地望着我,唇边张扬一抹弧度,看起来成熟了些,眼底的锋芒也不再像之前显眼。
「你要回家了吗?」
「书包还没收完,可能晚点吧。」
「那我先走罗。」
他说完,跨步就走过了我身旁。
只是,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似乎放慢了脚步,窸窣低语了一句,便加快步伐离开,留下我獃住在原地,迟迟没有回神。
「其实我一直没有说,从看见你弹琴的那一刻,我就始终希望你能当我团里KB手。不管怎样,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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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我,我爱他,爱情从来就没有是非和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