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二十分,车子终於开上首都高速公路,时值跨年连续假期的开端,路上已涌现车潮。
「瞧你方才的态度,小心人家对你更加恨之入骨。」令月虽安份坐在副驾,一张嘴却闲不下来。
「他也只能那样。」李刑砚简短回应,似乎有所本。
令月颇不以为然换了个坐姿又道「是吗?好歹人家教授位置待得比你久,真动手脚联合其他人抵制,你又能奈他何?」
「基本上他应该比我还担心丢饭碗。」
「什麽意思?」令月看着李邢砚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笑意。
「因为我无意间亲耳听闻他帮古董商开立文物监定证明,并且从中收取高额费用。」
令月敏锐地转动脑袋,立马明白隐藏的暗盘「所谓有钱判真、没钱判假吗?」
「正是。依我了解,他经手的古物多为仿品,那些东西一经专家与证书加持,市场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原来如此…因为害怕东窗事发,於是台面下处处针对,是说你运气也太好,听到不该听的。」
「非我本愿。」李邢砚答得云淡风轻。
令月轻笑「是啊!但挑起你的兴趣不是?来龙去脉早调查仔细了吧?!」
「我感兴趣的部份只在於假造古物证明的市场流程,其余皆属他个人行为。」
「这澄清我相信。」令月晓得依他的为人不会拿此事威胁谷怀正,正确一点的说法,他没那兴致花心力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除非被过份找碴,否则连瞧一眼都不屑。
李邢砚淡瞟令月,不觉得她的相信之说是小女孩的自以为是,相反,每回她类似发言总使他心安,认定这是两人间的理所当然。而如此无凭据的情绪,纵然他再理性也找不到合理解释。
「继续谈谈你工作的事吧!」李邢砚转了个话题。
「唉!够糟心了。」轻叹一声,令月松了松头发,过肩秀发於妍丽端秀的脸庞画出优雅弧线,自那场意外後,她不再蓄留长发,仅留方便紮绑的长度。
「报纸指出死者平时热衷古物投资,你问玉钗的事是为了这原因吗?」
「嗯!死者生前为科技公司元老,遇害当天下午原本要参与董事会召开,岂料一直联络不到人,公司遂派请秘书至家中,不幸地抵达时人已陈屍客厅,研判死亡时间接近中午,死因是肺部遭刺穿失血过多。死者的元配早在案发一星期前带小孩出国渡假,求证豪宅警卫,那几天大门只情妇进出,一名大学未毕业的女孩。我们要求女学生到总署做笔录,可结果显示她拥有不在场证明,随之元配回国,清点完现金财务只一支玉钗遭窃,如此一来又与抢匪闯空门的假设相违背。」
「大门只情妇进出?」
「是啊!我也觉得很嚣张,好歹人家是有妇之夫,那般冠冕堂皇,百分之百为了示威。」
「所以尚有其它通道?」显然李邢砚并不在乎情妇嚣不嚣张、拿不拿翘。
「欸……对!有条车道通往地下停车场,均由住户自行操控电子锁,此外电梯也设置DNA辩识系统,换言之,主人没授权,外人就得通过大门警卫那关。」
「系统记录查证了吗?」
「已被被害者消除。」这也是使人无力之一。
「凶器是什麽?指纹?血迹?」
「牛排刀。现场只残留死者指纹,血迹洒落屍体周遭,无搬动痕迹。」
「与凶手共同进餐?」
「没错,确实有用餐迹象,佣人准备完午餐也被支开。」令月从不怀疑李邢砚归纳线索的能力。
「收藏物总共几件?」
「一百六十五件,不包含家俱。」
「嗯。」
沉沉应声後,李邢砚停止追问,搭置方向盘的右手时而轻拍,使人摸不透是思索,亦或一连串的问题纯为聊天。
「李教授你有话直说呗。」总算,令月忍不住开口,清楚探问八卦非李邢砚的生活圭臬。
「说什麽?」男人又瞥了一眼,声线笃实。
「说你的看法。」
「我没兴趣玩侦探游戏。」
「你……。」最好是!刹那间,令月好想掐他脖子。
李邢砚唇角微扬,方向灯一闪,变换车道。
**********
『你终於回来了!』
阴冷血红空间飘出轻柔女声。
令月搓抚双臂,试着提高自己适应环境温差的能力。
『你可终於回来了,呵!』这一次,女声更加逼近,温度堪比寒潮来犯。
奇怪!车子暖气坏掉吗?怎麽……。令月怀疑之际,一黑长发着黑洋装的身影慢慢地自远处靠近,听不见脚步声,较像用飘的。
那女人低着头,距离令月八、九步,黑洋装没遮敝到的手脚惨白违和,非普通人四肢会有的肤色……『好久不见。』她开口,未带久逢故人的情绪,倒像被她逮着。
强烈红黑对比,令月身子微微颤抖,一时间内心涌现无来由的恐惧,她印象听过女人的声音。
『回来了……回来了……呵!回来了…回来了……。』女人喃喃重覆,头照样低垂。
面迎古怪氛围,令月掀起逃离念头,可不知是否因为想法被识破,她双脚顿时动弹不得。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女人从闷笑变成狂笑。
笑声尖锐刺耳,令月简直无法忍受,她十分想反抗。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这勾引男人的贱人!』倏然,女人怒气升腾辱骂,苍白的手开始腐烂,掐向令月。
令月彻底吓呆,瞠目却无法闪躲,她的视野被那只变形变大的烂手填满,根本确认不了女人的五官面目。
就在一切危急之时,令月的手臂被另只手捉住,一股强劲力道将她整个人往後拽离。
女人见状气得跳脚,面孔血肉模糊『可恶!!!谁准你多管闲事!!!』她有追向前的举动,却因无形屏障弹开。
随着身子轻飘飘被拖离,令月渐听不到女人的声音,宛如死里逃生般,她惊醒睁眼,除了发现自己好端端坐在副驾,暖气更未故障,她吁了口气,探向窗外,车子正沿指标驶入休息站停车场。
车子停定後,丝豪没察觉令月异样的李邢砚按了按仪表板的虚拟键盘,保留部份车子动能。
「我去买杯咖啡。」
「等一下!」赶在车门开启前,令月伸手拉住男人。
「怎麽?要喝别得吗?」李邢砚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冷。
「不是,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车上!」
令月类似小孩子的任性发言,李邢砚短暂凝视,他没过多疑问,改把车子熄火。
两人前後走进休息站餐饮广场,满满人流考验排队候餐的耐性。
「啧!」李邢砚和令月不约而同出声,标准没耐心。
「你,去找位置。」
「你确定?」令月扬扬眉,深感不思议,通常遇这类差事,她是跑腿的那位。
「少废话。」李邢砚脱掉大衣,一付做足准备加入战局
「是是是!可别回来跟我扳面孔。」
李邢砚瞅了嘀咕的令月「劝你在我反悔前赶快去找座位。」
「好的!遵命!」
一溜烟,令月闪离男人视线范围,今日他李大爷忒有心,她也别违抗了。
绕了半圈用餐区,令月捡到面窗的两把高脚椅空位,拿出湿纸巾,略略擦拭便就座,只是一举头正对一株梅树,她心底打了个哆嗦。她不讨厌梅花,可自那场意外,每回看到梅树,脑海即浮现一片艳红,而此刻的红,同她梦中触目惊心。
老实说冷静後再回想,她仍旧觉得女人声音熟稔,另外救她的那只手似曾相识……约莫在幼稚园大班的暑假……等等!後来她成长岁月也常碰面那只手的主人……可那人究竟是谁?
一刻已过,如愿买到热饮的李邢砚手端两杯外带杯,於不远处望见令月再度发愣。他知悉她老毛病又犯,靠近後刻意用力放下杯子制造声响,
令月回神「咦!买到啦!」
「趁热快喝吧!」
「嗯!谢谢!」捧起杯子,浓浓姜母味扑向令月,她极其不爱这味道「你别得不买……」
「喝光它。」李刑砚平缓指示。
令月拿他没辄,暂停呼吸小啜一口。
李邢砚看着外头那株梅树淡道「老样子吗?」
「比刚受伤时好上太多,至少恐慌症不再犯。」令月循着他的视线回应,身子因为姜茶暖和许多。
「嗯。」
「对了,你记得在我国高中时期,总有名年轻男人会定期拜访老家这事吗?」
令月的提问换来李邢砚淡淡盯住,他不语。
「我第一次见到那人在幼稚园中班,当时回老家过暑假,某天午睡似乎做了恶梦,醒来家里………。」令月越讲越没自信,很快放弃「算了、算了!看你的反应八成是我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拿梦的事来说,岂不要他笑话。
但事实相反,李邢砚的静默不过无法三两语解释那男人的身份「你话说一半要我表示什麽?」
「不提也罢,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记忆变得超不靠谱!这几年我努力回想受伤当天的事发经过,可一点用也没。」
「想不起来何必勉强。」李邢砚的话说得恳切,当年她在医院昏迷多日清醒,是他擅自作主不告知真相,某层面他希望她永远忘记那段不愉快。
「这非勉强,我只是觉得想不起过去,或过往记忆不确定是件可悲的事。」令月手撑住脸颊轻轻叹息。
「令月……」
「干嘛?」
「你的过去绝不会空白,因为我一直在,我记得。」
李邢砚一手拨开令月的刘海,掌心贴熨额际的疤痕。
令月呆了呆,她好想问──所以你内心仍痛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