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看到来自以舫的音讯,笙寒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虽然他的头像并未亮着,她也不管,一口气回了一串问号:
寒:家?你在哪里?什麽好消息?
顿了顿,看着那只黯淡无光的龙头凤,笙寒又加一句:
寒:你好吗?好像一辈子没……
W3:你的一辈子只有三个月吗?不过我同意,这段期间非常点点点。
他的头像突然亮起,把笙寒吓了一跳,又见以舫继续写着:
W3:家只有一个。我回德州过圣诞节,全家人,包括爷爷奶奶一起吃晚餐,吃了三个多小时,吃到最後,我怀疑就算不撑死,也会累死。
W3:好消息有两个,一是我公司的产品终於上市,门市店也在十二月初正式开幕,经媒体报导,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三月,店里的展示品只好继续保持「看得见、买不到」的展示状态。
随着这句话,以舫送来几张美丽的首饰照片,而笙寒也终於晓得……
寒:原来你创业是珠宝设计!
W3:原来你不知道!
W3:等一下,我没说你当然不晓得!好,不开玩笑。第二个好消息,我的公司正准备扩张,现在换了一个很强的专利律师团队,万一有人盗用你的照片,尽管告诉我,一定还击,绝不姑息。
寒:恭喜恭喜。不过这个……我以为默契是以暴制暴耶。
W3:哈哈,那也是。
寒:(微笑)
W3:怎麽了,什麽事不开心吗?
笙寒又吓了一跳,明明她发过去的是个微笑,为什麽他却这麽问?
不过,这又不是摄影,也不好什麽事都麻烦他……她才这麽想,沈彦君讲过的某句话忽地冒出心头,笙寒咬了一下唇,迟疑地送出一行:
寒:以舫,请问……英文算你母语吧?
W3:母语之一。有文字稿要人帮忙改吗?
寒:啊啊啊,你为什麽猜得到?
W3:(微笑)我大学主修之一是英国文学,放心了吧?
寒:若是你,我从来不会不放心啊。
寒:好多「之一」……你主修也不只一个?
W3:另一门是经济学。
寒:一会儿文学一会儿分析,脑子不会打结吗?
W3:要分类,比方说一三五理性,二四六感性,周日在床上边睡边练习直觉。
寒:哈哈哈……等一下,为什麽理性与感性都要认真学,直觉只要躺着就能练?
W3:(眨眼)其实不然,站着练效果更好,我懒而已。
瞪着那俏皮的眨眼表情符号,笙寒一下子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以舫似乎变活泼了,所以……也就更爱欺负人了?
等一下,这种「被欺负」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以舫又下了指令:
W3:把稿子传过来,我读一下就可以跟你讨论怎麽修改。
耶!
兴奋才刚如嫩芽般冒出头,笙寒一想到自己那份可怕的稿子,嘴角马上又垂了下来。
她蔫蔫地送出一句:
寒:那个……不急。
寒:等一下,我修正!其实满急的,不过,读稿之前,我想你需要先做一点心理准备……很大一点。
她花了十来分钟,解释这份文稿的目的,跟上一位校稿者(也就是沈彦君)的评语。才说到一半,以舫便了解,在自己缺席的这些日子里,有个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男生,出现在她身边。
而且,看来……快满了。
沈彦君对稿子的看法,他毫无兴趣,但依然耐心地等她说完,这才回了一句:「了解,我看过再说。」
他的讯息才送出去,下一秒,MSN上就出现一个文字档,虽然笙寒的动作一向迅速,这还是快到让文以舫认为,事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他於是马上打开档案,开始阅读。
几分钟後,德州休士顿郊区的某栋豪宅,在主屋侧边一楼、平常被当成小客厅使用的日光室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文以森正在日光室下方的酒窖里挑挑拣拣,听到这一阵连咳带喘,便左右手各拎一支红酒,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地面。
他先瞄一眼倒在地上,笑到浑身抽慉的三弟,再瞧瞧沙发上点点红酒痕迹,最後望向茶几上几乎全空的高脚玻璃杯,扬起眉,用英文问:「喷光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水……辣死了,我整个鼻腔都是酒味。」以舫伸出手,在空中乱挥。
旁边主客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大喊:「在家统统给我讲中文!」
兄弟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回:「OK,玛法。」
文以森一把将弟弟拉起来,顺手扶起倒下的超薄笔电。他瞄了一眼MSN上与W3对谈的头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才叫美女。」
不等以舫接话,以森压低了声音又问:「认识多久了?玩玩而已,还是有可能带回家?」
「玩你的头,她跟我隔了个太平洋。」以舫喝了口水,坐进沙发,又补充:「一个也玩相机的小朋友而已。」
「小朋友?」以森凑近了再仔细看,忽地问:「看起来真是满嫩的,满十八了吗?诱拐未成年少女罪很重,你晓得吧?」
「她半年多前就满二十了。」以舫踹了二哥一脚。
「二十岁算那门子小朋友?」以森扭腰闪过,对以舫晃了晃酒瓶,说:「确定不要?拎出去分一分,很快就没了。」
以舫摇了摇头,没出声,却在以森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开口:「我们是不是还缺手部模特儿?」
「是啊。」以森答得随意。
「能让爱希莉……试个镜吗?」
听到这个名字,以森骤然转回头,盯着以舫不说话。
文家的男人都有双狭长的丹凤眼,两双同样轮廓的眼睛对看片刻,以舫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先开口:「她最近事业不太顺──」
「哦?超级名模还会事业不顺?」以森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她不是早在纽约找到赞助人,准备推她上《美丽佳人》封面?」
「她经纪人两个多月前入狱,之後一直接不到案子,搬了几次家,因为出不起损毁家具的赔偿费,还被前任屋主告上法院,最近只好搬回休士顿──」
「搞这麽清楚?我还以为闹翻之後,你们就再也没连络了。」听以舫解释到一半,以森就一脸不耐烦地打岔。
「的确一直没连络,直到上上星期,我手机一天内突然出现三十几通未接来电。」以舫面无表情回道。
以森噗嗤一声笑出来:「缺钱了才想到把你的号码设成快速键?聪明。我早警告过你,胸大的女人,脑容量通常也不小,就看用在哪个方面。」
难得一次,面对弟弟他居然能占到上风,文以森嘲讽火力全开。
以舫并未反击,只冷冷地回:「这是她第一次求我。我也告诉她,这是我最後一次帮她。」
一拳打在棉花上,以森自觉无趣,摸摸鼻子答:「这样,那你叫她直接跟我助理连络好了。」
听了这句,以舫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伸手取过一瓶气泡矿泉水。
以森无聊地撇了下嘴,眼珠子转了一圈,忽地又说:「年底之前你也空一天出来进摄影棚。我有个针对亚裔肤色设计的婚戒,宽版不镶钻,就玫瑰金双环,加特殊的磨砂设计,正好缺男模特儿。」
这项要求,终於成功激起文以舫的不悦,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那款不是已经找好明星代言了吗?」
「那家伙脸好看,手不行……你别看我,能干的话,我早亲身下海。」以森举起自己指节粗大、满是老茧的双手,嘿嘿两声又说:「草创期,能省则省……这是谁的名言?」
也舫顿时无语。过了半晌,他点点头,出气似地用力扭开手上的气泡矿泉水,下一秒,水噗一声喷上他衣服,瓶盖则差点割破他的指头。
看着再度手忙脚乱的三弟,以森大乐。他得意地举起酒瓶,指指以舫的双手说:「公司财,小心。」接着转身,轻快地走出日光室。
等以森身影完全消失了,以舫才脱下衬衫,胡乱抹了把脸。他喝下一大口冰水,按了按太阳穴,捧起笔电。
又读了两页笙寒的稿子,他嘴角再度上扬,心底却掠过一丝凄凉。停止跟她连系的这些日子里,他慢慢发觉,自己竟只有在面对萤幕之际,笑容才最放松、最纯粹。真没想到,她的不设防,竟解除了他的武装。
很快读完笙寒寄过来的几千字,他敲对方:
W3: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