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新娘动作不快,就定位後还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向客人敬酒,才转身离去。时间很充裕,抢下不少好镜头,笙寒於是回坐,放好相机,又跑去取了一盘果冻。
吃没两口,新娘的身影再度於门口浮现,这一回,造型丕变,出现一种民国初年京华烟云的时代感。只见她头上斜插一只碧玉簪,身上披了件苹果绿的大衣,用一种烟视媚行的姿态走进门,扭着腰脱下大衣,底下赫然是一袭月白色半透明蝉翼纱古典宽身旗袍。
掌声顿时雷动,笙寒也顿时在自己的相机萤幕上,看到新娘露点了!她正不知该不该按快门,却听见颖薰用手指轻敲椅背,击节赞赏曰:「这个好!《倾城之恋》第二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需要担心第三幕的空袭警报吗?」程敏生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才悠然如此问。
一种「我好亮,可能有一百烛光」的超级电灯泡心情,油然自笙寒心底而生。她抹了把脸,抱起相机又冲了出去。
就这样,等新娘换到第三件礼服时,摄影师开始双脚无力,而某两人则开始熟络。
「你真的不喜欢叉烧包?」当第四件出场时,方颖薰接过程敏生的盘子,同时用标准「饿鬼假客气」的口吻询问。
程敏生眼底带着兴味轻摇头,笙寒从旁伸出手:「分我半个!」
她活动量很大,急需补充能源。
不停歇拍了六套礼服後,新娘终於停止换装,然後场地灯光变暗,前方垂下一块布幕,开始放映新郎新娘从相识到热恋经过的幻灯片。笙寒没抬头,眼睛一直盯着手机萤幕,当数字跳到五点整时,她真的很想走出去,然而满室安静不动,这麽做似乎有点失礼。好在,没拖太久,十多分钟後,餐厅大放光明,笙寒也顺势站起,提了背包就要离开。
然而,她才刚穿好雪衣,婚礼总召就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她身旁的方颖薰,满面惊惶地问:「怎麽办,餐厅经理不肯退押金!」
事情是这样的,新娘记得从台湾带六套礼服上演换装秀,却忘记寻人善後,而任凭临时更衣室乱成一团的代价是五百美金,订餐厅的押金。
「只要帮我把地板清一清就好,绝不会耽误太久,清完我开车送你们回家。五百美金耶!我们拿来一起吃顿饭,都比当罚金有意义。晚餐我请,拜托、拜托。」婚礼总召紧抓住颖薰的右臂,脸则转向笙寒,如此恳求。
一接触到那灼热的眼神,笙寒二话不说,马上举步往门外冲。然而她快,别人更快,总召像玩老鹰抓小鸡般伸出手,用一套迷你版的扫把畚箕挡住她的去路,同时不忘伸长了脖子,招呼程敏生:「这位同学……」
「我不念芝大。」
「好,那、这位先生、不,这位帅哥,你等下没事吧?」
程敏生并未马上回答,却侧了侧身,看向颖薰与笙寒。婚礼总召强硬地拦住他的视线,又开口:「帅哥,你不会想看到朋友进洞房前,还要先大扫除吧?」
「我不认识新郎,也不认识新娘,只是受人之托,前来致意而已。」程敏生彬彬有礼地回答。
「那你总认识她们两个吧?」
总召伸手指向呆立在旁的两个女生。程敏生眼底晃过一丝莫名的光芒,然後微颔首,问:「有吸尘器吗?」
於是,清洁大队迅速成立,而笙寒也很快就发现,所谓「只要把地板清一清就好」,其实就是打扫整个餐厅。见颖薰一脸落魄认命模样,她实在不忍心独自开溜,因此扫没多久,笙寒就抽空打了通电话给以舫,告知此事。他说无妨,无论多晚,都等她,反正没吃中饭,早饿到没感觉了……
「你赶快去吃,不用管我啦,我忙完回到家就打电话给你!」她听到一半,就心疼地忍不住嚷嚷。
以舫沉默了片刻,然後带着笑意说:「好,等会儿再聊。」
他的声音如水般温柔,笙寒依依不舍地挂下电话,然後开启吸尘器,继续跟满地食物残渣奋战不懈。
终於,等装饰餐厅的红心气球被取下,长条桌被搬到一旁……以及其他上百件「啊,拜托,那边还有」的事项结束後,已经晚间七点了。更不幸的是,等出了餐厅大门,他们才赫然发觉,婚礼总召已不见踪迹,徒留某三人组缩在没暖气的玄关门後,聆听外头十二月夜晚的刺骨寒风呼啸。
这时候叫以舫缓不济急,颖薰於是决定叫计程车,电话打过去,讲了几句後,她一脸茫然转向笙寒:「司机说要半小时才能过来。」
「用走的回去,也差不多就半小时。」笙寒看着路灯明亮的小巷,有些踌躇,现在气温比白天大概低了十来度,她们的衣服真的够撑回住处吗?
「我开车来的,可以先送两位回去。」听完她们一问一答,程敏生突然开口。
他嘴角微弯,又补充说:「不过,我在市区一间义大利餐厅订了位,本来是想说好久没跟青青敏世一起吃饭了,结果他们都没法来。两位如果有空,不妨赏光,一起用个晚餐?」
这一叠发言,终於让笙寒记起程敏生的存在。她揉揉眼睛,将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遍──
印象中,他没躲懒,也跟她们一样,卖力大扫除,为什麽她跟颖薰早已灰头土脸,他还可以维持全身上下如此乾净清爽?
这个人……简直不像真的!
就在她研究程敏生时,颖薰已大方点头,先说谢谢,再扯了扯笙寒问:「你怎麽样?」
笙寒在另两人的注视下甩甩脑袋,用不太清醒的声音说:「那拜托了,感激不尽。」
「走吧。」程敏生掏出钥匙,领头迈向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