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十分沉静。
沉静得连就算阻了个车窗却依旧高躁的人声,她听不见了,连同马达运作的低躁声响,她也都没听见;她只听见自己密布於身上各处的管中,鲜红血液细小的流动声以及扑通扑通运作的心脏韵律,其他的一切,宛若已经落入了末日,不在有声。
如雾缥缈茫然的金绿眸瞅着窗外的街道,一株株耸立於街道上的行树在墨夜中,各个伸出了乾枯粗操的手嘶哑地挥舞着,彷佛想要向上头吸吐着黑雾的夜霸王乞讨甚麽,也在祈求些甚麽。
是在乞讨黑夜露出残存的光丝?还是在祈求下一个光亮的黎明?
车窗外的街景一幕幕快速替换,犹如死後记忆的跑马灯一页页翻动,她依然听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只能聆听着因愈来愈熟悉的街景而遗漏了几拍的失序心律,然後继续看着彷佛将在脑海中遗忘的一切。
很静,真的很静……静得很心酸。
不是想只要看结果就好、只要听结局就好了吗?但为甚麽又改变了呢?是方才那复仇者监狱管理者的话吗?还是,自己想要在那剩下的十五分钟做些甚麽?
要做些甚麽?她不太晓得,只是潜意识中有抹非见到他不可的冲动,不是随时也以压抑的普通冲劲,而是欲破蛹而出咆哮的冲动,无处抑制也无法控制……
平常自己明明躲他躲得得很凶,为甚麽这次却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好似……再也不会有交集、再也见不到,想要把他的模样深刻涝印在脑海里、血骨之中,不想遗忘……
贝齿不住咬了唇瓣,凝着模糊的车窗上那双盈满剔透如玻璃的金绿猫眸,登时,玻璃破碎一一在脸庞上划下轻痕,车窗上倒映的犹如娃娃似的精致脸庞狼狈不堪,些许破烂。
她讨厌这种感觉……好像自己要与所有人永世隔绝,然後彻底消失,不管再怎麽努力都见不到似的……
艳色渗出皮表层,为沾染咸味而湿润的唇瓣添了绚丽,微小的伤口触碰了咸涩,细细的刺痛却化为巨大的手肆无忌惮地挑动着纷乱无助的心,然後张大手掌包覆着其,使劲一捏,破碎痛苦的玻璃再次剥落。
呼吸慌乱地急促了,她拧紧了眉宇,隐忍着愈发愈痛恍若无法继续正常运作的心脏,她垂下充斥雾气的眼眸瞅着自己不知为何而不停颤抖的双手,上头的纹路以及伤痕都已扭曲不清,就如同自己伸手不见五指的空白未来。
作疼的心发起了颤栗,害怕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未来的所在,彷佛沦落到了漫无边际的白茫之中,怎麽寻找都找不到,那种无助、恐惧以及绝望,让她不得不深感自己等下是否会不会真的……
──消失。
心脏骤然窒息绞痛,她咬牙闷哼了声,粒粒冷珠密布於额间,隐约感觉到车子停止行驶,彷佛隔了层膜的耳畔也听见司机飘忽的声音,她急促地喘过气,颤抖地将口袋的钱一股脑地交给司机,便仓皇地推开车门,踏入了平稳的地面。
脚尖一着地,耳中阻隔一切的薄膜随之消失,震耳欲聋的爆裂剧响穿破了脆弱的耳膜,她浑身一震,心律的跳动倏地加快许多,快得彷佛都要从胸腔突破,闷痛的窒然感使她有瞬间的无力,随即的脚步不稳也让她不禁倚靠着身後的石柱。
听见根本没发现里头异状的司机驶走了车,她深吸口气颤抖地踏出步伐,每一步都在心中埋下了害怕恐惧的种子,艰难的脚步史其快速突破心肉,外翻的心壁缠着密麻的血管以及蔓似的惧意,不断被挤压旋紧的压迫痛楚让她不住大力喘息来补充闷然的肺叶。
好难受……
顿时冰冷无温度的双手扶着墙,协助自己一步步往并出声响的地方前进,她艰困地喘着气息,被压榨的肺叶无法顺利接收到空气正在悲鸣,被害怕的藤蔓紧缠不放的心脏无法纾放,上头青紫的血管被压迫得无法使运输新血带动全身血液循环,导致四肢逐渐发冷发寒。
犹如身置冰天雪地。
明明只有短短的距离,却犹如天涯遥远,永远达不到,她咽了口气,眸上的滚烫灼伤了眼眶以及面颊,燠热的液体留下哀恸的清痕,但却在伤痕累累的心上留下了抹不灭深刻破裂的伤痕。
她见到了,那艳红的血、透蓝的冰,跟之前闪逝而过的景象过度相似……
相似过了头啊……
尚存在的伤痕似火烙印在左手上抹灭不去,温热的泪水如溪蜿蜒其上,轻轻地拂着伤痕,细细地留下心痛的蛛丝马迹。
尽管模糊、扭曲,但依旧优良的视野找到了场内的狼籍所在,也见到了伫立在消散着尘烟之中的他,接者……
──身驱颤了、咽喉哑了、眼眶红了、泪水崩了。
在同时,她也见到他的面上扩散着她从未见过多道狰狞的伤痕,从未胆大肆虐的鲜红抚上了面容以及嘴角,以往燃着怒火的双手此时却结了放射性不规则的透色冰霜……
心,又骤然剧烈扭曲,庞大的绞痛袭上了空白的脑门,混乱、晕眩随其起舞,绚丽却也残忍地踩着纠结的心脏,一个滑步将心脏带出了破裂的碎肉以及大量犹如黄泉中彼岸花的鲜红,她还未来得及喊痛,它们紧接者旋转持续地扩大血块,也阻断了她的痛苦呻吟。
女孩狂奔於铺有滚金流苏红毯的长廊,被吸收的跫音只剩下细微的闷声,急奔而起的鬈发撩过了脸庞以及每一处,心底难得燃起的怒意使她第一次违抗了长辈的命令。
不远处的硝烟也散去,较为纤弱的少年是记忆中的青梅竹马,额上燃着温暖却也强大的死气之火,比起XANXUS还要狼狈的身躯却散着不可倒下的坚决,也有着与记忆不同的橙金肃然眼眸,盯着套着皮革夹带金属的手套散着寒冽的气体,恍若探透一切的眼眸登时露出了丝了然。
「这恐怕就是初代所创出的零地点突破。」
为甚麽不行见他们?为甚麽不行得知他们的讯息?为甚麽!
女孩在心底忿忿不平地抱怨着,精致得犹如洋娃娃精琢的面容弥漫着不甘的委屈和薄怒,她环视了四周的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环境後,便扁了嘴,愤然地也幼稚地跺了脚。
震惊地望着自己眼前的事实,XANXUS难以置信地怒吼:「怎麽会这样!!」双手传来的阵阵冰寒是如此真实,透彻的寒气渗入了曾经熟悉此的骨子,布满怵目惊心伤痕的俊容顿时狰狞,「不可能!像你这种垃圾怎麽可能将彭哥列的奥义──」
「那伤痕……」凝视着他面上狰狞伤痕,阿纲静静地将自己隐约知情的事实娓娓道出:「就是你以前全身遭受到零地点突破的证据。」
再次迈开了脚步,女孩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廊之上,一面抱怨一面好奇地拉开自己从未开启过的房门,想窥看里头的陌生。
血色溅上的嘴角骤然勾起了抹讽刺,他嗤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会说甚麽!」那又如何?是零地点突破造成的又如何?到最後成为第十代首领的一定是他!
不理会XANXUS的嘲讽,他依旧不为所动地冷道:「胜负已分,是你输了XANXUS。」淡淡地揭晓再眼前的不争的事实,同时也是在揭开那化脓的伤口,浓稠的淡褐随着已无法回转的胜负而溢出。
小手按上渡金的门把,她进而使劲推开,被金绿取代的眼眸徐徐扬起,她见到了满室无人修复的狼藉、白霜依附着积尘破裂地面,冰蓝的透色从白霜开始往上扩展的巨大震慑得令人无法呼吸,而透色里的人……
结着透蓝冰霜的双手猛然朝着膝上击去,尖锐的冰刺除了成了细小的碎片,也穿透了肌肤,带出了四溅怵目的血花,伴随着沾染血色的冰屑躺在地面化为血水。
冰冽中,尽管沉眠於冰霜之中,那股愤怒依然强烈得令人害怕、心酸到想哭,狰狞的血迹泛着枯色溅於周围,剧烈的颤抖袭上身躯无情地囓咬着全身的力量。
「……还要继续下去的话,那可不仅仅是被九代首领伤到的那种程度而已。」
要继续下去吗?想要看得更仔细吗?那狰狞的背叛、可笑的理由,你,想要看吗?
无人却夹着嘲讽的低语在耳旁,命运牵起了讥笑,轻浮的声调也含着令人无法恐惧的冰冷无情,冻得她无法动弹,只能像遭人操控只人偶甚着他的意而点头。
犹如她的未来,被他人操控在掌上玩耍着。
漆着鲜血稍为顿去些许尖锐的冰霜,因为承受不住底下的热源而散着缥缈白氲,XANXUS宛若临死前失控理智的猛兽正剧烈挣扎。
面对猛兽的反扑,阿纲的面容依然不改一丝神情,但肃穆的橙金眼眸却如星闪过了抹怜悯和淡淡的悲意,连同眉头也微微拧起,但这份怜悯并没有停下攻势,里着手套的又急又猛地朝着XANXUS的腹部重击去,耳边同时也听见了呕血的声响。
他,是真正的赢了。
他,是真正的输家。
寒气袭上了身驱,冷冽的冰霜随後附上,尖锐的冰晶宛若透蓝色的龙张狂地快速缠绕着猎物,散着冰寒烟雾的龙吟缭绕着也从地面开始蔓延的冰霜,然後无情地咧开了尖锐的獠牙,对着目标一口咬尽。
一切的真相在毫於预备的脑海一幕幕刷去,里头的血腥、阴暗、无情、冰冷都转换成跑马灯在里头跑着,血渍的喷洒声、恐惧的尖叫声、利器的挥动声、子弹的硝烟声也随之跑起,她不住歇斯底里的吼叫、哀悼也失控地扑上前……
然後,疯狂地抓住了冰霜的一小角,十指彷佛毫无知觉地想要挖掘出里头的人。
震惊地瞅着不满伤痕以及鲜血的XANXUS,阿纲蹙着眉低问:「……为甚麽?为甚麽你──」要这麽做?难道不知道这麽做只会让冰霜无情地侵略吗?
话也才听到一半,但却与深藏在脑海里不堪的回忆重叠,滚烫的愤怒弥漫在伤痕累累的面上,「少罗唆!!不要跟那个死老头说一样的话!!」极端的愤恨指控只换来冰霜更加冷酷的刑罚。
徒手被无情冰霜渲染上了艳红,脑海只有失控以及痛楚。
不规则冰蓝若风中摇曳的火放射出焰般,也彷佛含苞花的怒放在众人的目前闪耀,过度冰冽的寒霜透色得犹如镜面,也将XANXUS残存的怒炎熄灭封住,那过度狰狞也满是伤痕的面孔无语倾诉的愤怒。
她无法置信地瞪着眼前与记忆重叠的冰霜,颤抖的双手攀爬上鬈发里,滚烫炙人的泪水早已爬满了面颊,千疮百孔的心脏更是骤然急促地收缩,心肌更是不断地蜷曲发冷,绞痛、裂伤都让她痛苦地抓紧发丝,同时也感受到一股鲜甜停於咽喉往上冲,无法控制地从口中喷洒出,在地面洒上了抹层眩目的妖艳。
昔日无法当场见到,如今见到却也无力阻止,再一次、又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甚麽都不能做,甚麽都不能……
因为不能,所以无能。
命运的嬉笑又在耳边吹拂,此刻手上却带了抹恨意给了她,一粒带着鲜红混浊不清的珠子散着浓厚的愤恨和痛苦,犹如地狱受尽刑罚的灵魂那不甘的怨恨。
啊啊、也是因为泽田纲吉啊,他无情地再次冰封了他,就像彭哥列九代一样,嘴上说一套,做却也是一套,问为甚麽却也释放出寒气让他冻结假死,很恨吧?对不对?
恨不得杀了把他冰封的他们,对不对?
她……她恨?胸腔里的痛和怨是……恨?
血淋淋破碎的心肌又是扭曲的旋紧,过大的痛楚让她不住流出了泪水,剔透蜿蜒在面上的水色不只包含了痛苦,还有那抹曾经被淹埋的恨意。
恨啊,她很恨,但她是恨她自己。
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袖手旁观、恨自己只会在事後懊悔、恨自己……她好恨好恨好恨!
嘴角肆虐的鲜血如此醒目,摇晃的身躯承载着怒涛的恨意,更犹如暝运那冷酷的嬉笑,大肆破坏了残存的理智,收取了所有的思考,眼前只有透蓝的冰霜和四溅的哀血,其余的见不到;耳边只有自己心脏不断破裂的声响和惊涛骇浪不停嘶吼的恨意……
心肌全被缠绕着痛楚,视野模糊後完全失焦,泪水只有无声地在面上叹息,然後从滚烫成了清凉,咽喉再次袭卷起了腥涩,虚弱的身躯终於支撑不住跪在地表上,眼泪不断溢出落於地上绽开深色的怨,稍半启开了唇瓣後──
烫人的鲜血从口中洒出,最终声嘶力竭地疯狂、失控嘶吼。
心中的伤痕,因为恨意又多了一道,如同冰中的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