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鹏未回过头,肩膊就被刚说话的郁子圈住。郁子、严莠、韦迎、童若潭在麦当劳买雪糕,邵鹏不想吃,就站在麦当劳对面的家品店前等他们,又不自觉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影像发呆,也不察觉到郁子是何时过来的。
「我不是自恋,只是好久没穿过合身的衣服,看看而已。」邵鹏想拂开郁子的手,又甩不开,只好别扭地让比他矮几公分、又比他瘦削的郁子搂着。
郁子另一手握着一杯软雪糕,一吸便咬去云呢拿雪糕的大半个尖顶,拉出齐整向上的一条横直线。他把雪糕递到邵鹏的嘴边,哄他说:「来,哥哥请你吃一口,奖励你这两年来减肥成功。」
「吃你个头,我不吃你的口水!」邵鹏歪过脸来闪避郁子的雪糕攻击,冷不防郁子按着他的後脑,固定了他的头,硬生生的把雪糕糊在他的嘴唇上,立时邵鹏变了一只白嘴狗。结果嘴都脏了,他冷冷地瞪着郁子,终於负气地吃了几口雪糕,咬了几口饼乾制的雪糕杯筒,郁子才得意地吃完余下的部分。
「你们两个何时搞在一起的?两个男的分吃一半雪糕,这画面比想像中的要倒胃口。」童若潭吃着雪糕梳打,还是表情木然若僵屍地发出辛辣吐糟。
严莠则表情和缓,却说:「真是『基』情十足,两位确实『基』智过人(注一)。」
韦迎受不了似的反着白眼:「你要不要连吐糟都要用上周星驰的对白?谁不知道你把周星驰的片子都看了廿几三十次……」
「吁,谁跟他搞上,他的另一半,你们又不是没看过。」
在朋友堆中,郁子的性向从来不是秘密。新近这个还是个清秀的男孩子,比他们小一年,同校的。邵鹏一直以为郁子偏爱一些清秀如玉的男生,老早忘了当年郁子对他说过的暗示性表白,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何况邵鹏多年来一直是个胖子,若是白白胖胖也可爱,但自从他开始缓步跑,皮肤晒得黑如焦炭,即便现在不再是大胖子、只是略有点肉,还算不上多好看。
郁子听了,只是平静地说:「又分了,现在我是单身。」
几个男生便很齐整地大叫一声,接着纷纷发表意见。
「哎,怎麽不够一个月就又分了?看着又清秀又嫩,这也太可惜了吧。」
「虽然说你条件好,但也不能玩弄人家小男生。」
「是不是你出轨了?」
邵鹏没有其他几人的激动:「这个人不是你真心喜欢的。说了多少次,一定要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然就是浪费时间。」
郁子嘻嘻笑:「别那麽认真,我们各取所需,也不能说是我单方面占他便宜的。我对感情也可以很认真,只是对象问题。」
邵鹏很笨,感情上一片空白,无法理解郁子那游戏人生的态度。一年年过去,离离合合几十次,一晌贪欢,被窝里有过不同人留下的温度,却又很快散失,到底郁子从每段感情中得到了什麽?就只有性?
他私下这样问过郁子。郁子只说:「你不知道了。感情这种事,得到了也像没有得到,自以为抓住,其实连他的尾巴也没有见着。那麽,又何必强求说要得到什麽,又或者要修成正果。有时我只不过想有个人陪在我身边,躺在同一条棉被里,什麽也不用做、不用说,没有什麽事比两个人肌肤相贴还要美好。」
这样说来,郁子所想要的东西,又不只是性。可是那答案太复杂,莫说是邵鹏,大概连郁子也搞不清。郁子问:「你可曾喜欢过人吗?」
邵鹏摇头:「我连爱自己的方式也不懂,又怎样去爱另一个人?我很怕爱人,好像将自己的一部分也交付出去,自己不再完整,必须与另一个人合一。可是,如果跟我合一的那个人後来选择离开,那麽,已经残缺的自己又会变成怎样?」
「所以,在残缺中重整自己,再自豪地活下去,对往昔的伤痛也能淡然处之,甚至能为之微笑,这才是人应从感情上学的东西。」郁子微笑着说,身穿校服的他依然亮丽,然而已不再是无知少年。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成长好像放风筝。初时放不高,甚至风筝也不能飘浮於空中,便掉下草地。忽来一阵风,把那由竹枝承托的薄纸捧上天空,又说不准何时来的一阵风,使之扶摇直上,在高空初露锋芒,然而想收回来细看,却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只有将自己投身於远远的天空,受着风霜侵扰,也不能轻言回家,即便回去,亦再不像当初无缺。
邵鹏苦笑,无论是郁子或邹从,大家都变了,彷佛只有他止步不前,想爱而不敢,想爱而找不到可爱的对象,被未知的恐惧束缚,总是只想待在安全网後,既不与人干涉,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但後来他还是改变了这种恶劣的性格,过程还是那八个字——不知不觉,没心没肝。郁子没有说错,他邵鹏真是个迟钝鬼。
注一:这句对白出自电影《审死官》,周星驰见到饰演密探的艾威与同性情人牵手,便说了这句双关语「机(基)智过人」。说起来星爷的电影真的每一部都有拿同性恋来开玩笑,感觉起来有点恐同。而之前看过一份科学报告,发现具有恐同倾向的男人看GV,总是会有生理反应,反之接受同志的异性恋男性看了GV後,则无反应,那这到底代表了什麽……(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