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后八年,吕雉弥留长乐宫殿,榻前令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北军,护京师城北;梁王吕产领南军,护皇宫内庭。
丧钟响彻,吕雉崩殂,反吕力量如暗夜里伺伏猛兽,在此时此刻总算睁开那双噬血眼眸。
压抑多年,他们早已饥渴太久。
非刘氏,天下共击之。护刘之军蜂起,刘邦长孙齐王刘襄发难,言吕家外戚谋反欲改朝换代,当即勒马高呼,率兵西征。
琅琊王刘泽立即响应,与齐王会同,未料遭其陷害,取夺琅琊兵力,被囚於临淄。
未央宫吕家被敌势乱住阵脚,欲遣灌婴伐齐王,孰知灌婴临阵倒阁,吕产急挟少帝以要胁,换取时间,静候情势。
宫门外,禁军仍旧森严,可那气氛却诡迷莫测到了极致,使士兵们各各惴惴不安。
看来这天,怕是要变色了。
而另一头,朱虚侯刘章与太尉周勃、臣相陈平会见,望二人助其称帝,周陈思刘章善战,遂允之。
所有欲吞天下之人,再此时,皆然行动。
「……殿下觉得朱虚侯如何?」一隅暗处,周陈跪地,对席上人极其恭敬。
「朱虚侯生性冲动,刚愎自负,是无法成大事的。」
纤长手指轻敲桌案,那人沉着声,隐隐有股格外寒凉的杀意。
「那齐王……」周陈略有迟疑。
「琅琊王似矛亦盾,与齐王两相内斗,自是不足为患。」
足足沉默好一会儿,周陈二人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殿下您,真不出头?」
「出头於一时又如何?」那人闻言神情依旧淡然,「反正都是些儿孙辈的野孩子,毛都还没长齐,先由他们闹去吧。」冷笑一声,又道:「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知此言可是有错?」
此时无声胜有声,从来是他的行事作风。
毕竟,他早已筹划多年,不必争於一时。
「殿下说得甚是,诺……」周陈二人不禁冷汗直冒,心里头庆幸自己老早就跟对了主子。
不得不说,这主子真的是特别。
特别到完完全全无法看透啊……
「拿去吧。」
手一扔,有东西被掷丢到了地上,彷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弃若敝屣。
周陈二人定眼一瞧,差点吓破了胆,此物竟是虎符!
「……虽说吕雉已重新打铸,可估计用这鱼目混珠是可以的,反正虎符这东西,本就是给下头的兵看的。」他朝着周陈二人眨了眨眼,轻笑起来,「仅记着,到时手举高一些,话喊大声一点,如此叫人看不真切、听得振奋才不会露馅。」
原来殿下在多年前即掌有虎符,却不知生了什麽变故,竟未在第一时间造反,而是整整等了八年。
且等了八年,也不用自己的名字出兵。
怪啊,真是怪极了。
风在耳边萧掠,周勃领兵策马至北军前,高举右手,硬着头皮高声叫道:
「虎符在此!谁敢造次!」
「刘家为天命所归!」
「非刘氏!天下共击之!」
「灭吕氏诸党!还刘家天下!」
口号高呼,震荡了整座长安城。也不知是由谁开始的,北军彻底咆哮了起来,几万热血男儿声震云霄,喊的却是同一个字——反!
反!反!反!反!反!反!反!
吕氏该反!吕氏该亡!吕氏该反!吕氏该亡!
眼见此景,机不可失,周勃驾马入北军,急呼:「拥戴吕氏者袒露右肩!拥戴刘氏者袒露左肩!」
环除皆然袒露左肩者,周勃一行控制住北军,士气高涨沸腾,领兵再攻,一路杀至南军前,来得又急又快,叫人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吕产正欲杀天子策动政变,却不知外头吕禄北军,已被攻破。
朱虚侯刘章率千军直扫宫中,手刃吕产,血洗未央,後头齐王刘襄奔来,亦是杀得双目腥红。
两王相见,谁取天下?
对峙了几许,先允收兵入屋,缓了缓,陈平这才出面缓声道:「臣以为,齐王之舅驷钧品行歪劣,恐扰齐王言行,而朱虚侯位为庶子,怕是……」
「──庶子?庶子又如何?你们算什麽东西?」刘章极其不满,万般沉不住气,扬头劈骂,「本侯功劳最大!乃率先第一动兵!诛杀吕家贼人,骁勇善战!所以……」
「──所以如何?」有人突然询问。
「所以这是天命所归,本侯才是……」他讲着讲着,话说到一半,却突然不作声了。
因为他看清了来人。
那人衣是蓝黑,头是金冠,他负手而立,在风中犹如一杆挺直的长枪。
帝位宝座,於此,已然不敌。
「代王殿下!」
来人笑靥悠然,迳自地找了东边的席子坐了下来,不再作声。
周勃忍不住抖了一下,朝东大拜後出声喊道:「请代王殿下继任皇帝之位!」
来人依旧笑着,缓缓站起身移到了北边的席子,陈平瞧见了,牙一咬,朝着北方亦喊道:「请代王殿下继任皇帝之位!」
连喊两声,众人这才回神觉醒。
「请代王殿下继任皇帝之位!」
「请代王殿下继任皇帝之位!」
群臣跪求,急呼阵阵,只见席上者笑意越发浓烈,眸间颜色却更加地清冷如冰,终於,大臣们喊了好一会儿後,他点着头,答道:「好。」
随即飞快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踏出宫殿。
他步履急促着,呼吸起伏不稳,就这样一路走到从前最常去的椒房殿才止住,他缓缓仰起头,视线望向殿门,是近乎失神的盯着。
今晚风大,金冠被吹落坠地,他的长发扑散开来,里头竟有几缕白丝隐隐发亮。
「其实只要靠着拉拢与作戏,帝位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喃喃自语着,仿佛在跟谁解释似的:「你看我多没长进,还是跟从前一样只会骗人,可如今我好累,真的好累,我不想演了,以後都不想演了,八年了,你让我去找你,好不好?」
语句抛出,想当然是不会有人回答他的话的,他想问的人,这辈子是都不可能回答他的。
这辈子……
默了默,他眨眨眼,似是想到什麽突然笑了起来,「……可我不做蠢事的,况且,我不愿把你忘了,我不愿的。」
「我会找到方法的。」
回过头,他捡起金冠戴上,扬首走到了下跪的大臣面前。
面容又是寻常的慵懒淡然。
「少帝何在?」
语落,一个孩子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满身鲜血,小身子还在颤抖着。
他瞥他一眼,笑问:「几岁?生母是谁?」
小孩子满是害怕,连连口吃,「朕、我十、十岁……」顿了顿,他摇摇头道:「我、我没有母亲的。」
「是吗?」那人笑容越发温柔了,「那好,你以後就是朕的孩子了,不如就叫你刘揖?」
看这发展,众人皆瞪大眼,宛如雷劈。
「今日十五日,倒是十分值得纪念的日子,」始作俑者撩了撩旁侧的长发,不急不徐地说着,「来人,把宫里所有灯都点上吧!」
众人闻言更是错愕,备感莫名。
只见这未来的皇帝冲着他们妖冶邪佞地一笑,说着的还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因为有人怕黑。」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到了,我还是在写这变态,而且这变态已经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了
所以这代表着此人执念超深,女主真的要小心了(好啦好啦我真的要把他扶上位了啦)
唉,想到後面都觉得这真的有够老梗的(掩面),我都很怕变成烂尾(其实已经是了?)
喔对啦,这篇讲了倒吕行动还有元宵节的由来(好吧里面很多是瞎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