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算我求求您了,快醒醒吧!」
一大清早,杨冠玲便是被这亘古不变的台词给弄醒的,如果单看语句的话,她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再度穿了,可当她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位头发都斑白了一半的中年大叔,且哑着嗓子正泪眼汪汪的凝视着她时,杨冠玲便知晓自己仍旧处於作者那布满恶趣味的天雷文之中。
她坐起身环顾下四周,不免俗的开口询问:「这里是哪里啊?」
中年大叔眨了眨眼,诚实答道:「姑娘,这里是辟阳侯府。」
「辟阳侯府?」
「是的,」中年大叔点点头,为她呈上了杯水,「姑娘渴了吧?喝些水。」
杨冠玲接过了杯子,却未急着饮水,反而问道:「我怎麽会来这辟阳侯府?」
「这当然是侯爷把您带来的啊!」中年大叔一脸理所当然,拧乾一旁铜匜里的手巾,恭敬地朝杨冠玲递去,「姑娘饮完水後便擦把脸吧!」
杨冠玲胡乱擦完脸,又急问道:「那现在辟阳侯人呢?」
「侯爷正在上早朝呢,最近宫里发生些事,侯爷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中年大叔笑了笑,「不知姑娘可感到饿了?侯爷千叮咛万交代,姑娘是绝对不能饿着的。」
「你先等等,到底你们侯爷为何把我带来这里?」杨冠玲暗道不妙,都隔天了人还待在宫外,别说自己可能遭殃,恐怕还会牵连到一堆下人的性命,这可还得了!
中年大叔苦恼的笑了笑,有些为难,「这事儿小的也不知啊!侯爷仅交代要好生照顾你,至於为何带姑娘来府里,怕是得等侯爷回来才晓分明了!」
杨冠玲面色稍缓,明白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打量起眼前这位中年大叔,她清清喉咙礼貌性地问道:「不知大叔叫什麽名字?如何称呼?」
「名字?」中年大叔愣住,神情闪过一丝迷网,「名字……小的忘了。」
杨冠玲愕然,惊道:「怎麽可能!」
「其实……」中年大叔很是不好意思,身子扭扭捏捏的,「侯爷这人很不喜欢唤我们这些下人名字,所以给我们起了编号……」
「──就比如小的的编号便是传说中的九五二七,」他神情万分得意,眉角洋溢着喜悦,「这可是侯爷最喜欢的数字呢!」
他讲得欢雀无比,却不知为何,眼前原本笑着的姑娘似是不高兴了,嘴角都弯了下去。中年大叔看她神色不对,忙道:「姑娘不喜欢叫小的的编号也无妨,小的想起来自己的名了!」
他张着嘴,欲续道:「小的的名便叫华──」
「──你打住!」杨冠玲飞快地抬起手,神情异常严肃,正正经经道:「九五二七先生,我想到这府里逛逛,能否请你带路呢?」
她再也不想遭受天雷恶趣味的荼毒了。
九五二七一呆,当然点头答应,却又面有难色,「只是,姑娘怕得先梳妆一番才行……」
转过头,正欲唤一数字,可顾及後面姑娘,话到了嘴里又改了口,他喊道:
「秋香!来帮姑娘更衣!」
杨冠玲扶额欲倒。
吃饱了饭後,九五二七带着她在府里四处乱晃,杨冠玲漫不经心的浏览着,脑子分心地不断回想昨晚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她记得那时出了茅厕後,原本是要回去找窦漪房的,却在半路中莫名眼前一黑,且在记忆中,她依稀听到有人说了什麽……她懊恼的拍了拍脑门,真是该死,怎麽就记不起来了呢?
两人一路百无聊赖地瞎晃,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沉,菊黄黄的光晕弥漫於整个大地,微冷的空气在暗地里悄悄腾升。
也是时候开饭了,这样想着的同时,倏地,有小厮冲到了他们跟前,表情万分焦急,他朝着九五二七咬起耳朵来,九五二七闻言不由得脸色大变,吃惊道:「怎麽会这样?」
杨冠玲好奇问道:「怎麽了吗?」
定下心来,九五二七神色稍缓,「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只是侯爷的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
九五二七叹了口气,一一道来:「最近,咱们侯爷不知怎地,患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小毛病,他啊,只要一去女人多的地方,闻到那胭脂俗粉味就开始倒胃,呕得那叫惨烈啊!而且侯爷说过,要他老子进去妓院看姑娘,还不如坐在屋顶看星星呢……当然,看的同时再配个馒头或包子是最好不过了……」九五二七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的欢乐无比。
杨冠玲越听表情越发暗沉,默默等到九五二七讲完,她才开口,嗓音异常温柔:「我问你,你家侯爷是不是很爱自称自己为老子?」
九五二七很爽快的点点头。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帅到掉渣了?」
九五二七依旧点头如捣蒜。
「那我再问你……」,杨冠玲微垂着头,挡住了面容,让人弄不明情绪,她继续问着,语调轻若鸿毛,越发诡异,「他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九五二七觉得这气氛貌似有点不对,可也没敢往深处里想,他答:「是的,方才小厮禀告,侯爷已经回府了,正往西厢堂走去──」
「──西厢堂怎麽走?」
兴许觉得眼前人散发的气场太过慑人,九五二七身子不禁颤抖,说话也期期艾艾了起来:「往前、前直走……右转後再左转就到了……」
「多谢。」
语落,杨冠玲便是立即转身,拔腿狂奔了起来。
九五二七瞅着她离去的背影发愣,接着彷佛想起了什麽,他惊叫起来:
「坏了!忘了告诉姑娘,侯爷去西厢堂是为了沐浴啊!」
可惜,这段话早已被杨冠玲抛在脑後了,她奔跑着,自觉这辈子从来没跑那麽快过,虽说这文挺多奔跑戏的,却比不上这次般令人心如火灼、难以忘怀、惊天动地──
杨冠玲一脚便是把西厢堂门踹开,鞋才踏进来,便马上弯下腰,低着头,手抵膝盖做大口喘气貌。
而方才,西厢堂里,有人正浸於木盆里沐浴,精壮结实的体态於水雾中若隐若现,氤氲漫漫,倘若细看铁定令人脸红心跳。瞧见了来人,他站起来,迅速而优雅地旋过身,转瞬间外衣已是覆在身上,不过似是要遮掩什麽,他把袍子拉得死紧,开口语调仍然调笑依旧:「娘娘如此猴急,直叫微臣好生羞怯。」
他捂着嘴,万般妩媚的勾唇一笑:「你坏坏,偷看人家洗澡~」
杨冠玲抬起头,脸胀得红通通的一片,明显还没缓过气,她指着他,「给、给我把你的……人、人皮面具揭下……」
那人整理好衣束,一脸狐疑地探起头左右看看,他掏了掏耳朵,疑惑道:「奇怪,刚刚有谁在说话吗?」
杨冠玲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心想这妖孽是在激她,她绝对不能着了他的道,谁认真谁就输了,她绝对不能……
──可这根本是欺人太甚!
「你-他-妈-给-我-把-你-的-鬼-面-具-揭-下-!」
宛如使尽吃奶般的力气,杨冠玲拖着长音怒吼,眸中彷佛有丝丝火焰燃烧,全身血液沸腾似煮开的热水,只差没有嘶嘶作声。
那人挑了挑眉,睨着眼瞅她片刻後,便是侧着头静静地弯唇一笑,吟吟出声,出口的嗓音於刹那间瞬变:「如你所愿。」
举袖一挥,仿似变法戏般,一张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面孔便显现了出来。
桃花眼皎洁如月光,唇畔笑意明媚拟春水。
杨冠玲呆住,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纵使并非第一次见到,可无庸置疑的,她这辈子绝对无法忘记眼前人的脸庞。
他漫步般地走到她跟前,薄唇弯弯上挑,语气懒洋洋,却略有嗔怪,他举起手指控着:「三次!三次!」眉梢微拧,他摀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表情有种故意彰显的悲伤,摆了明在装可怜,「我们前前後後总共见了三次面,可你却是连一次也没有认出我来!实在是寒煞我心了!」他摇着头大大叹了口气,随即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是我对你期望太高,不过我大人有大量……」
讲到这里,男人敛起了笑容,下颔微微仰起,蔑然道:「虽说不大愿意,但还是意思意思的做一下吧……」
他抬起了胳膊,臂腕张得大大的,阖起眼,一副坦然就义的样子,他说:「亲爱的前主子啊!咱们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