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细腕上的箝制收紧,规劝的男嗓穿过冷空气而来,触动她体内敏感的防卫机制。
「你冷静些好不好?」
他的脸上虽没了讨人厌的笑容,但还是碍着她的眼——
「我一直都很冷静——」她恶声驳诘,使劲甩开腕上那只死缠不休的大手,但怎样用力都摆脱不了,那令人作恶的男性体温还是如致命病毒,迅速渗进她每一个肤孔。
「你很冷静就不会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凌天浩凝肃道,乍听起来像极了教训的一席话听得她更不爽。
「我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是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也没有让姓凌的来多事的需要——
「事情未必是像你想的那样——」凌天浩劝解道,斯文的脸庞上的不正经笑容早已不在了,但她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那张脸皮下的抽动。
他没笑出声,但她很肯定他是在笑,一定是又把她当白痴看,耻笑她的狼狈——
想到这,她更火大,出来的口气更冲,始终没法平心静气地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我想的那样,又会是怎样——难道你这个外人会比我还清楚是怎麽一回事——」
「我不清楚,但我认为你只要让对方解释清楚就会知道是怎样一——」凌天浩好声好气地开导,奈何用作劝解的言词还未说完,便被偏激的女嗓盖过。
「都被我亲眼看到了,还有什麽好解释——」就算有什麽苦衷在後头都不干姓凌的事——
「很多时候『眼看未为真、耳听三分假』,真相往往躲在你看不见的——」凌天浩耐着性子宣导,像极了在暗讽她愚蠢低智、观察力低,听得她更火更使劲抽回手,但最终都是徒劳无功,正如她这些年来无论付出多少都成为不了那个女人最重视的存在一样,一样令人不爽火大——
「既然耳听三分假,我还听解释干屁?听别人怎样捏造那三分假吗——」
「我认为你现在的情绪太激动,需要好好冷静一——」
「好好冷静你妹——我一直都很冷静——」
「要是冷静的话,就不会连对方的解释都不听就一走了之——」
「我一不一走了之都未到姓凌的管——」
「你不肯冷静下来就会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
「我判断力一向很好,不需要姓凌的关心——我连你追来是为了什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宛若被看穿心事般,斯文脸皮上浮现一丝不显着的慌乱:「我追来是——」
「担心我?你想说追来是因为担心我会有事,我有没有说错——」
彷佛又被她一语点破般,那俱高瘦男躯又是微乎其微一震。
「欣欣——」
「你认为我会蠢到相信你这种人会真心走来关心我的吗?你由始至终都是来催我上床还你人情而已——」
凌天浩闻言又一怔,脸皮、嗓音微绷地解释:「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没有这样的意思?哪会是什麽意思?想假好心说要来陪我过生日吗?」她讥刺问道,嫩唇上笑意更深,嘲讽意味更浓,看得他眼角生痛,险些搭不上话来,但他最终还是有能挤出声音,即使出来的嗓音夹带数分几乎被风声盖过的沙哑。
「我的确是想陪你过生日,但不是出於假好——」
她冷嗤一声,一开口又是挖苦:「不是出於假好心?你会这麽好心——」
镜片下的瞳眸微黯,凌天浩抿唇片刻才娓娓道来,低醇的男嗓始终夹带一分不着迹的紧绷:「欣欣,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这个样子?什麽样子?狼狈的样子?可笑的样子?你觉得好笑就大声笑呀,你不是很喜欢看我狼狈的吗?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很可笑的吗——」她咄咄逼人的质问,誓要堵着那张总是自以为口才了得的嘴巴,就要看他被堵得哑口无言的狼狈模样——
比她还要狼狈的模样。
可他没有如她料想中狼狈不堪,反而一面沉痛的瞅着她看。
「我完全不觉得好笑,你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那像极了看落水狗的同情目光看得她更想出手扁人——
「哭你妹——好笑了,我为什麽要哭——」
巴不得当场撕破那张斯文脸皮上的虚伪面具,撕破她一直都想撕破的——
可她下一瞬却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做的并不是撕破那副虚伪的面具。
而是穿着军靴踹爆那双彷能看穿她灵魂深处的深邃眼睛——
「因为你现在正露出一副很想哭但拚命忍着的模样。」
?!
俨若心事被道破似的,内心深处倏然打了个突,让她意识到胸口穿了个洞,任她怎样修补也修补不了,退而求其次遮掩也遮掩不了,皆因——
即使寒风再冷都没法冻结那个缺口。
即使她再用力吼出声都没法遮掩那个越变越大的缺口。
「你以为你这样说能博取我的好感,我就会让你陪我过生日吗——」
越变越大,快要将她吸进去似的缺口。
事实上,那个缺口已经存在了很久,久到她险些以为那是自她出生起就一直存在着,一直,一直藏着她所惧怕的恐惧不安,一直静候释放一切的那天到来——
她一直惧怕这天的到来,一直都不希望这天的到来——
但这天最终都是来了,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她曾经重视的、曾经费尽心力拚命守着的通通都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即使付出再多,即使牺牲再多,亦注定会失去——
「我没想过要博取你的好感才这样说——」
即使她曾以为自己能够冷静面对这一切,来到这刻还是做不到——
做不到,连自嘲都做不到——
无他的,皆因她太可笑了,实在可笑透顶——
不需要自嘲,根本不需要,因为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一个天大笑话——
正因为成了一个大笑话,连嘲笑别人的声音都变得可笑非常——
「没想过?谁会相信?还是你担心我会跑掉不还你人情呀——」
可笑、狼狈,可笑、狼狈,可笑、狼狈——
这一刻的她很可笑,也很狼狈,她知道,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所有人都得来陪葬——
对,所有人都得来陪葬——
是所有人——
不只这个专来坏她好事的男人,还有——
那个誓要重创她、要她遍体鳞伤的女人——
所以,当她感知熟悉的温暖触感袭上右臂时,她的拳头握得更紧,并在那夹带哭声喘息的叫唤下甩开那个极度需要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女人,将已转化成怒气的恐惧不安发泄在那俱柔弱女躯身上,要那个女人亲身体验到她受了多大的伤害——
「欣欣——」
她要将她受到的,十倍还回去——
「放手,别碰我——」
她要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看到和她内心一样的受伤表情——
她要那个女人和她一样狼狈可笑——
她要那个女人和她一样嚐到痛的滋味——
那股刺伤她的温暖刚被甩掉,刺肤的寒风又拂来,吹走胸臆间迅即萌芽生根的空虚愧疚,并带动她体内每一根复仇神经——
下一瞬,她一把揪过那个自以为很了解她的男人的衣领,逼他不得不低头,并在两道连镜片都阻挡不了的错愕目光底下,哪管自己穿着短裙,抬起重心脚,给那袭笔挺西装下的结实小腹来了一记强而有力的膝撞,痛得对方直弯腰——
「欣——」
乍闻姓凌的又想装熟亲昵地唤她,她哪管膝头处泛红,发狠补上一脚,痛得他闷哼一声,没法让嘴里的叫唤成音。
而她亦没给予他继续发言的机会,揪着他衣领的小手更使劲往下拉,逼得硬吃两记的他头垂得更低,并凑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道出她的威胁:「姓凌的,人情我一定会还你的,但我欧阳欣欣未沦落到要你这个斯文败类陪我过生日——」
感知高大的男躯宛若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猛烈一震,她牙一咬、眼一狠,又在同一个位置,近距离补上一脚,痛得他闷哼一声,才扬尘离去——
理所当然地,临行前不忘在他耳边,以威吓他的口吻,提醒他那个他屡犯不改的禁忌——
「还有,欣欣不是你能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