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与琥珀色的大眼睛视线相对,前者脸上不带善意的表情在盯着他看了几秒後突然睁大眼。
「十、十代首领!」
「...咦?」
狱寺突然大动作地扑向纲吉坐着的椅子前,双膝跪地,用着非常感动似的表情看向他,还喊出了奇怪的称号,纲吉被对方无预警的举动吓了一跳。
「别、别这样...快起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看着刚才初见时还以为是什麽凶恶的不良少年的人,此刻却对他如此必恭必敬的模样,完全摸不着头绪,他不记得认识这个人啊!还有那个称呼...该不会......
彷佛验证了他的猜想,狱寺拉起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尾端悬挂着一只银戒,那是他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我是彭哥列守护家族之一,隶属於『岚』的狱寺隼人,是家光大人派我来此辅佐您的!」
仍旧维持着跪地姿势,狱寺慎重而简要的作了自我介绍,纲吉则是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脸色苍白,一旁的山本好奇地看着两人。
「阿纲你们认识啊?彭哥列是什麽?好像挺有趣的!」
「呆子!十代首领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吗!快给我道歉!」
听见山本的发言,狱寺突然暴怒,扯过山本的衣领大声吼着,纲吉眼见两人几乎就快打了起来(或者该说单方面的找碴)赶紧上前拉着狱寺将两人分开。
「不要这样!山本是朋友,叫名字没什麽大不了的,你太小题大作了啦!」
「可是...」
「你叫狱寺...对吧?」
「...是。」
纲吉将面对他突然又变得温和许多的人拉到沙发上坐好,向山本微微点个头算是代替他道歉,向来神经大条的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表示不在意,便在另一张椅子坐下来,显然十分好奇两人的关系。
看了看没有意思离开的山本,纲吉斟酌了下,认为让对方听到接下来的谈话应该不打紧,才又继续刚才的谈话。
「我说过不会继承的,你不要那麽叫我...老爸在搞什麽?既然答应让我自己出来爲什麽还找人来监视我啊!太过分了!」
想起那个老爱往外跑的没良心老爸他就生气!当初还因为老爸如此爽快地答应让他自己一个人到外地念书而感激不已,没想到竟然还是派人跟着他!
「不是监视!十代首领您不要误会!家光大人是担心,所以派我来,一方面保护您、一方面给予协助。」
「我不过是来念高中的会发生什麽事?他担心太多了吧!」
「这样的担心是必要的,因为并盛的确是个危险的地方。」
狱寺突然转为严肃的神情令纲吉一愣,他看着那骨结分明的修长手指交握抵着下巴,紧皱的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什麽...意思...?」
似乎被对方感染了不安的情绪,纲吉紧张地看着他。
「根据我这几天在并盛所作的观察,发现这里可说是相当异常,尤其是夜晚。」
「怎、怎麽说?」
「听说在一个多月前,隔壁镇上的不良份子开始往并盛扩张地盘,负责管理秩序或者前去制止的人一个个都受了诅咒,到了晚上就无法外出,导致并盛夜晚的治安非常混乱,没有人敢出门。」
「你说...诅咒...」
「是的。」
纲吉倒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又遇上了这种事,以为逃离家族就可以从此平静,连昨晚得知云雀的事时也打算置身事外的...事实证明他终究是难以脱身吗?
会轻易地就相信了里包恩的说辞,原因不外乎是受自己成长环境的影响。
──诅咒,这个词汇纲吉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从没有一天不被迫去听关於这方面的事,即使是失去能力之後──认真说来他连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拥有那种能力也无法确定。
一旁的山本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两人,奇怪地皱起眉。
「怎麽了?看你们的样子好像知道什麽事吗?」
闻言,纲吉顺着询问的视线望向山本,原本想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在看见那种天然的模样时犹豫了。
一般人还是不要知道那种事比较好吧?关於诅咒什麽的,听来就不会是件令人感觉愉快的事情,连他自己也是能避就避。
没等纲吉想好该说什麽把话题转开,狱寺便没好气的代替他回答。
「呆子!彭哥列这麽历史悠久的伟大家族你竟然不知道!」
山本诚实地摇摇头,纲吉还未来得及阻止对方,他就继续说了。「彭哥列是以咒术闻名的古老家族,连总理大臣都要礼让三分,你这个阿呆竟然不晓得?」
「狱寺...这种事一般人当然不知道啊...」彭哥列是个隐居山林内的家族,除非是透过关系来委托工作,否则一般人是不会接触到的,身为守护家族之一的你怎麽会这麽问呢?
纲吉突然头痛起来,老爸谁不好找,偏偏找脾气最暴躁的岚守...这不是存心要找他麻烦吗?
「原来阿纲是个这麽了不起的人啊?好厉害!」
...山本你也很厉害啊,就各方面而言...纲吉如此想着。
「好像很有趣,我也可以参一脚吗?」
「什、什麽?」
「诅咒什麽的我是不懂啦,不过阿纲你不是知道吗?如果能够把这件事解决掉,晚上就可以出门了吧?老实说,晚上不能出门真是有点不方便对吧?」
看着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般语气轻松的山本,纲吉是哭笑不得,明明他一点都不想惹上这种麻烦啊!山本竟然叫他去解决...
「开什麽玩笑!要辅佐十代首领的人是我!阿呆你闪一边去!」
狱寺不甘被对方抢先,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纲吉赶忙上前去拉住濒临爆走的火爆份子。
「等等等等...不要打架啊!再说我根本没办法处理这种事啊!狱寺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没有能力吧?」
闻言,暴动中的人突然安静下来,绿色的眼珠子蕴满了水气盯着另一双大眼睛,难以言喻的奇怪表情令纲吉没来由地抖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狱寺便『碰』的一声双脚跪地。
「十代首领我对不起您!竟然忘了您失去能力的事...我真是罪该万死!」说着,还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没有那麽严重啦!你快点起来啊!」
「哈哈!狱寺好像古代的人喔!说不定还会像武士随身带着小刀准备切腹吗?」
天然的发言,轻而易举地切断了狱寺的理智,纲吉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吉他弦绷断时的声音。
「──混蛋!我杀了你!」
终於还是暴走的人往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的山本扑过去,可怜遭殃的椅子跟着两人四脚朝天,战况随即进入高潮。
看着扭打在一块的两人,纲吉已经不想理会了。
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他也打昏吧。
也许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梦......
***
「小纲你听好,绝大多数的咒术都必须透过媒介才能发生作用。」
外面正下着大雪,他裹着棉被窝在暖桌下,一旁的爸爸边说着话,边递了片橘子给他。
橘子很甜,他吞下後,用期待的大眼睛看着爸爸。
「每个术者都有自己擅长使用的媒介,种类千奇百怪。也有不需要媒介的,但这种在实行时就必须满足某些条件。」
看看爸爸手上的橘子,再将视线转回爸爸脸上,他皱着眉头无言催促。
「所以千万不能随便答应陌生人的要求,知道吗?小纲。」
胡乱点着头,爸爸又递了片橘子给他。
很甜很甜。
***
才刚过九点,并盛的街道上就已不见任何走动的人。
一只黑色的猫沿着围绕房子的高墙行走,在尽头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空荡的街道若有所思,然後突然加快步伐,几个灵巧的跳跃,目的地是一栋木造房舍二楼中间的那扇窗户,牠优雅地用一只前脚将窗户推开。
进入房间,不消几秒时间,黑猫幻化成了人型──正确来说,是还原成为人。
如果忽略那些不属於人的东西的话。
云雀抖了抖头上那象徵诅咒的黑色猫耳,熟练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放了几套预先备好衣物的行李箱进行着装。
整整衣领,确定将自己打理好後,他看着床上完全进入熟睡状态的褐发少年不太规矩的睡姿,微微皱眉。
「...喂,起来。」
「唔......」
被叫唤的人只是咕哝一声,翻过身将意图打扰自己睡眠的人抛在脑後。
当然,如果他能察觉到周遭瞬间满溢的低气压,便绝不会敢如此冒犯这个叫唤他的人的权威。
银白的拐子甩上毫无防备的人,力道冲击之大让他翻了半圈後撞在墙上。
「哇啊!」
纲吉如惊弓之鸟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手按着被攻击的肩膀,一手捂着撞上墙壁的後脑杓。
「云雀学长!请不要用这种方式叫人好吗!」
皱紧眉头的大眼睛蕴着水气,恼怒地指责站在床边一派悠闲的行凶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继续和这个人共用一间房,他早晚会不明不白地葬身在那对拐子下!
「哇喔,这麽对我说话,草食动物的胆子变大了?」
云雀示威性的甩了甩银拐,纲吉因受了委屈而爆发的愤怒一下又泄了气。
「不、不是,那个...只是希望学长不要用这种方式叫我...」
「哼,我不受任何人拘束。」
「所以说不是...」谁来教教他该怎麽跟这个人沟通啊!
为什麽周围全是这种人?是他待在山里太久所以沟通方式有问题,还是他和这些人从来就不是同一个星球的生物?
不对啊!他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人,除了有那种奇怪的家族背景,他一直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啊!
所以说,有问题的绝对是这些家伙。
可偏偏学校是他选的、公寓是他找的,坚持要只身前来念高中的也是他,这下有什麽脸回去?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看着不断变换表情的人,云雀下了这个结论。
突然被评论的纲吉终於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他又脑又怒地看着不知何时已安坐在椅子上的云雀,有种想拿枕头丢他的冲动。
奇怪的是你吧!我才不要被有着猫耳猫尾巴的人说奇怪!
「这家伙真能帮我恢复原状?」
「咦?」
纲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在和他说话,顺着云雀的目光看过去,神出鬼没的公寓管理人已经出现在门边。
「当然,他可是彭哥列的下一任首领。」
「耶──?」
爲、为什麽里包恩也知道这种事?
「那爲什麽都过了一个礼拜,诅咒还没解除?」
「我也是刚得知,蠢纲的能力消失了,所以如果你要他帮你解除诅咒,得先让他恢复能力才行。」
「...没有其他人吗?」
「彭哥列似乎接了一份棘手的工作,目前有解咒能力的人都无法过来,所以只能靠这家伙了。」
语毕,里包恩和云雀不约而同看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人。
「问题就在於,要怎麽样让他恢复能力?」
严厉的目光将纲吉上上下下看了遍,云雀微皱眉,不太情愿似的接受里包恩提出的方案。
「好吧,草食动物,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直到恢复能力为止。」
「咦耶?我才──」
我才不要。
没说完的话,在那双凌厉目光瞪视下又缩了回去。
「那就这麽决定了,蠢纲你好好加油吧!」
里包恩事不关己似的丢下一句风凉话,便在纲吉带着责备意味的注视中开门离去。
看着关上的房门,再看看还站在床边的人,纲吉自动走下床,准备打地舖睡觉...想来就觉得自己怎麽这麽可怜,他这个房间的主人不能睡床,反而是云雀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好睡的地方,这真是太过分了!
就在他拿出垫被作准备时,已经在躺床上调整好舒适姿势的云雀拍拍身旁的位子。
「你,今天睡我旁边。」
「咦?」
以为自己听错的纲吉疑惑地转过头去,才发现云雀躺着的位置较平时稍微往内移了一点,腾出来的空位虽然不大,却也足够再躺一个人。
──等等,重点不在那,他刚才说什麽?
发现对方愣着不动的云雀有点不耐烦地扬起眉。
「你今天睡我旁边,听不懂吗?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这次他听得很清楚,不过他宁愿自己什麽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