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炮火不断,补汤喝不完,全部亲友都知道,纷纷来我家大骂柳川是禽兽。折腾得似乎要把前几个月的份都补回来,把我们这夫妻搞得欲哭无泪。不就是生个小孩吗?讲得我们好像是杀人放火一样。深深地叹口气,由衷地希望咱家小宝可以快快卸货,出来挡挡这些罗嗦攻势啊!可惜越想达到的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越想卸货,这孩子却怎样都不出生!
「小川啊,不是说预产期是二十号吗?都过了三天了,为什麽小怡还没动静?」焦急得来回踱步,柳爸比我们这准爸妈还急,整个人不能安定。
「爸,小孩生在预产期的前後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麽好担心的。」柳川把公公拉回位子上坐好,面露苦笑。
「是吗?可是你妈在生你的时候很快就——」唠叨到一半,柳爸瞬间打住,有些僵硬地别过头。我躺在病床上,摸着肚子,感受宝贝在里头的温度。
「公公,等到小孩出生,我们会去美国看婆婆的。」柳姨最担忧、放不下的就是小川,这点我是知道的。婆婆,我跟小川现在过得很幸福,即将就要有自己的小孩了,你看到了吗?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我红了眼眶。
「嗯。」抹掉眼泪,我将无限感伤放在心里。
七年了,始终挂念婆婆的公公,到底是花了多少心思去爱呢?如果我比小川早一步离开,他会不会也是如此?会的,柳川很爱我,没有人比他还爱我。爱情缘份真的很难捉摸,在五岁的时候,他就出现在我生命当中,注定陪我走过一辈子。
「别哭了,现在要想的只是把孩子生出来,平平安安的。」紧握住我的双手,柳川的眼神中充满着温柔。柳姨,我很庆幸当初你把小川留下来。
「我知道呢。」笑着,给他一个坚定的答案。突然间,病房门又被打开。允哥风尘仆仆地赶来医院,後头还跟着水柔大嫂及可爱小侄子。
「麻清怡!没想到你真的怀孕,还要生了!上次发生事情的时候,肚子还没这麽肿阿!」一脸惊叹,大哥很难接受这件事实。由於水柔姊被调去南部警局,他们妇唱夫随,双双跑去高雄讨生活去了。
「什麽肿!我是生小孩好吗?」竖起眉毛,觉得他根本是来破坏温馨气氛的人。
「上次发生什麽事情?」还在旁边坐着的柳爸抓出重点,让我们都雷死。
柳川遇到山崩时,我们都一致认为不要告诉远在日本的长辈,深怕已经失去柳姨的柳爸受到严重刺激。幸好最终小川平安归来,让这场风波顺利落幕。
「没有啦爸,是我们上次聚会,发生一点小事故,後来就处理好了。」
「是吗?那就好。」点点头,柳爸站起身,「唉,你们年轻人在这边聊吧,我先去外面走走。」
说完,他便走出病房,留给我们谈话的空间。
「呼,差点说溜嘴。」拍拍胸,我快被允哥吓死。
「刚刚没注意柳叔在这里,好险。」
「小怡的预产期不是已经过了吗?是男生还是女生?」带着六岁的麻清日小弟弟,水柔姊的脸上充满母性光辉。以後的我会不会变成这样呢?
「我们没有问呢,毕竟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平安健康就好了。」
「这的确是最重要的,祝福你们。」灿烂地笑着,现在的水柔姊应该很幸福吧?跟允哥纠缠了十来年,他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最终还是决定携手度过人生。
柳川没说话,只是轻抚我的脸颊,期盼这个赖床不打算卸货的宝宝出生。当天晚上十点,我便开始感到阵痛,在柳川发疯着急的陪伴下。十月二十四日,凌晨两点,我的宝贝降临在这世界上。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天蠍小男孩,柳川把他取名为「柳武」。取自五的音,纪念我跟小川在五岁认识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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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柳武小弟弟真的有遗传到他老爸的罗嗦麻烦加欠揍。一个早上哭得没完没了,导致我这全职老妈睡倒在婴儿房,整个痛苦到快往生。
「笨蛋,怎麽又睡在这里了?」学校、职场两头忙的柳川也没比我好受多少,一回家看到我睡晕,便劳苦地把我抱回床上。
「呜,小武等会要换尿布。」我抓着他的手,迷蒙地呢喃。
「好,我会帮他换。」亲吻我的额头,柳川回应着。
「谢谢。」
「谢什麽,你这傻瓜。」他起身去照顾儿子,喧闹的哭声逐渐得到平静,我也安稳地睡去。没有一丁点梦,只有熟悉的呼吸及心跳陪伴着我。直到半夜三更,我睡眠充足地睁开双眼,发现柳川没在床上,顿时觉得古怪,明明他在的啊。
「老公?」往婴儿房探头,见他轻摇着小武,脸上充满柔情。
「怎麽醒来了?」
「你不在旁边,睡不着。」我笑回,接过孩子。
「才刚下床不到半小时,你就跑来,真的是。」叹了口气,他大概觉得我比小孩还难搞。
「嘿嘿。」
「我的假期排好了,下礼拜就去美国看我妈,好吗?」沉默片刻後,柳川缓声开口。
「好,要让婆婆知道我们很幸福。」听闻,他搂过我的身躯,一家三口在凌晨两点,彼此紧密地靠在一起。我爱你,真的很爱你。闭上双眼,感受这一切的真实性。
之後的日子,就是开始打理要去美国的行李,准备去那住个半月好来陪婆婆。在上飞机的前一刻,我有些惊愕地遇到一位许久不见的人,是程樱雪。剪了一头俐落的短发,她似乎没看到我,直直地往机舱内走,瞧她的服装,应该是飞机的驾驶员。
「老公,你看见了吗?」打从选美比赛後,我就没再看过她。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麽事情,让程樱雪的转变这麽大。
「嗯,可能是蜕变了吧。」平淡无味地说道,柳川牵着我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事情。不知道她从黄捷的死讯走出来了没?或许是有吧,不然怎麽能露出如此干练的神情?耸肩一笑,我将意识转移到挂在胸前的柳武小弟弟。请求老天让他这一路睡得安安稳稳,让他老娘我有得好休息。
没想到这厮鬼哭神嚎,从台湾吵到美国,大夥儿在经历十六个小时的疲劳轰炸,纷纷哀怨地瞪着小武,而他哭爽了,就用雪亮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来博取同情。这麽小就学会装可怜!实在太过分了小子。在众人的注目下,我跟柳川汗颜无比地走下飞机。毫不停歇,奔往联合墓园。
今天,就是柳姨的忌日。远远的,我就看到柳爸坐在墓碑前的椅子,捧着一束玫瑰花,似乎在跟永远长眠的妻子分享很多事情。我们站在原地,不愿意去打扰属於他们的世界。
「唉?你们真的来了啊。」公公抬头,便看到我们一家三口。
「嗯啊,爸你来得真早。」
「当然,这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不来她可会哭。」
「你们这麽相爱,她没看到你一定不习惯。」两父子聊着聊着,也笑了出来。
有些东西,也是时间改变不了的。例如这种最纯粹的爱情,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如此刻骨铭心。
「婆婆我来了,你想我吗?这次我还带了你的宝贝孙子来喔,小川把他取名叫柳武,有没有很好听?」把小武的手,贴着墓碑,希望能让柳姨知道,我们真的很幸福,也很想她。从今以往的每一天,这份情感不会改变。直到生命终结,我会努力带给他们快乐与温馨。柳姨,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