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和他在埼玉租了一间单人套房,六叠半榻榻米大小,这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他们在新宿那一带的LiveHouse里相遇,第一眼看到黄濑凉太这个人他联想到的是6、70年代那些走在时代尖端的前卫分子,鲜艳的拼装式衣服,把自己搞得像个乞丐,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华丽,引得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去注视他。
青峰一眼就捕捉到他,在舞台上,黄濑近乎痴迷地望着他的手,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黄濑疼得受不了,就在他耳边喊“抱住我”,於是在他醉得神智不清的记忆里,自己用近乎谋杀的力道抱紧了黄濑这个人。那晚不算美好,没有接吻没有互诉爱意,几乎是匆促的一场错误。
LiveHouse里时常有些没什麽本事却又爱招蜂引蝶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年轻气盛,谁比不过谁就硬干到底,练了一身好技术却没什麽创作思维,那个时候黄濑凉太也混杂在其中。
至於青峰呢,和看顺眼的女粉丝开房间这事在搞乐队的之间也偶尔发生,尽管他没试过,在灰崎那里也听了不少,还有LSD。
“你承认吧,想像力再丰富那些都不是真的,LSD不同,它能够让你看见宇宙。”灰崎抽着从别的管道入手的大麻,一脸痴迷,青峰不知道他看见什麽,也懒得去想,後台外面一帮人正在瞎起哄,听说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经常背着吉他在关东的LiveHouse闲晃,逢人就问单挑,可怕的是据说十胜零败。
赤司──他们的队长──收好了线,懒得去外面凑热闹,不过只是看看估计还是可以的,他嫌吵就让青峰去,“大辉,收拾掉他,下次三首曲子都让你做。”他这麽说完以後坐在旁边的鼓手跟着附和。
青峰还没收拾东西,演出结束後他才喝完一瓶酒,连跟菸都没哈到,他犹豫三秒钟,先抽出一根点着了,才抄起吃饭的家伙往外走。外头一夥人已经闹起来,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电吉他的声音蹭蹭蹭地作响,说是艺术不如说是噪音。
“搞什麽?”随便抓了一个人问,青峰一面转着旋钮给吉他调音,一边试了几手。今天手感不错,在台上的时候就有感觉了,一般这种情况他就算是随便弹也能赢,关东──不,也许是整个日本indies,能赢他的太少。
那个叫藤木的和他说:“喏你看,那个金色头发叫Ryo的家伙,一来就找津川单挑,已经弹了三首还没分出胜负。我说津川也真是的,理他那种人干啥,不管他自然会离开。”
耳边的声音还在叨叨絮絮,青峰思绪已经飞远。那个人是叫Ryo来着的吧,刚才他就看到他了,演出的时候他一直是站在最後面的,也许是个子够高,不费什麽劲就能看到舞台,这麽说也不准,因为这间LiveHouse的腹地太小,容纳到两百个人已属上限。
总之青峰知道他,他总是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目光在自己的手和别的地方来回游移,这是一种强烈的意志力所引起的共鸣,青峰没有确实看清楚他的眼睛,却能够用直觉感受到这些。
他走上前拨开人群,津川满头大汗已经到极限,在单挑上他一向给力,每次都能够把别人逼死,这次风水轮流转换他自己走不出框框。弹吉他这事说来玄妙,越是钻牛角尖越没办法掌控琴,陷入这种囹圄总是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找回自己。
青峰突然插话打断他们:“喂,停下来。”
琴声戛然而止,两个正弹到激烈的吉他手都喘着气,一群人都转头看他,这里的人见到是奇蹟的主音吉他手,都露出了一脸崇拜。
“啊,是青峰君,干嘛呢,难道你想玩?”
“大辉的话那还有什麽好比。”
那倒是。青峰在关东这个圈子里还没什麽人不知道他,有点音乐底子,高一开始玩摇滚,两个月就做了几首曲子,不过厉害的都不是这些。他的速弹几乎快到指板烧糊,有人说只要奇蹟出道,只要一个月他就能上《YoungGuitar》。
青峰没理会他们说的话,迳自走到Ryo的面前,吉他都背在身上做好了架势。他转头吐掉菸,“怎麽玩?”
那个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柔和的光线,旋即消失,青峰数次以为那是给烟雾薰的,他看上去比刚才更加不可捉摸。他的手无所事事地在琴颈间滑动,一时半刻後才奇怪地自我介绍:“KiseRyota,怎麽称呼你?”
“AomineDaiki。”青峰说,“你说你叫……Kise?”
“是黄色的黄哦。黄濑。”黄濑格外认真地解释这个。
“嗯。你说怎麽玩,赌什麽?”
黄濑转动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在青峰的指尖上停留了会儿,“五首歌。”周围传来一阵惊呼。他又继续说:“连续不能间断,不能落音,输了就……”他指着青峰指尖夹着的Pick,说输了就把那个让给我吧。
那片Pick是赤司托厂商做的,上面有乐队的名称,金色的奇蹟花体字,青峰用的是蓝色,绿间和赤司也有,如果这个东西被他拿去,无疑一种象徵胜利的勳章。青峰可没有输的打算,“行啊,你别输了就好,至於我麽,我赢的话……”他顿了顿,抽完菸的灰崎凑热闹凑得正是时候,他把赤司带来当见证人,麻烦的是紫原和绿间也都来了,那个阴阳怪气的低音吉他手分明是来看他笑话的。
灰崎倚着青峰,在他耳边嘀咕:“喂那家伙长得挺不错,输了就让他把裤子脱下来,在他内裤上签个字留做纪念。”
这个神经病,青峰想。他对这种恶趣味没什麽兴趣,不如画花他的脸还有趣得多。这时候他也注意到黄濑的长相了,很长的眼睫毛,确切一点来说那不是长在男人眼皮上该有的长度,还有他的五官端正得……像一尊艺术品。
“想脱他裤子那你来。”青峰作势要把吉他给灰崎,灰崎推了他一下,他狡猾得像只狐狸,总是能一眼看穿人心,他说他早就发现,这个金发小子在Live时盯着你看,你瞧他的左耳,上面有个耳环,你不会傻到不知道那什麽意思吧?
青峰真的不知道,他没多想什麽,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厉害,是无人能及的,所有吉他以外的事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有女孩子喜欢他,他接受她们的礼物和好意,也从未见过对谁特别好。男人,那是更不用说。
他信以为真。
灰崎火上浇油,“论相貌也没什麽可以挑的了,赢了今晚你就捡回去,反正他会愿意跟你走的,这个我可以打赌,一条红万。”
他安的是什麽心青峰不知道,反正灰崎祥吾身边从不缺女人,但青峰倒不晓得原来他和男人也可以。
“喂,拿支黑笔来……油性的。”青峰对店里的工作人员说。
“喂喂,难不成你真的想……大辉你听懂我意思没?”
“懂。你说够了就闪远点。”
赤司把灰崎赶到後面,他让酒吧给青峰开一瓶伏特加,眼神里找不到一点动摇,“酒给你开了,这是胜利的奖赏。”意思是奇蹟的吉他手没有输的可能。
要求的黑笔也给青峰拿来了,他打开盖子看了下,够粗。黄濑在等他开条件,青峰没有多为难他,“我嘛,没有输的可能,条件等弹完你就知道,行了就开始吧。”
然後竞赛开始了。
在整屋子人见证下他们进行了一场绝无仅有的精彩对决,青峰没给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捞到半点好处,黄濑指定那五首歌的solo他也早就在和别人单挑的时候练了一手好功夫,按道理来说如果不是格外熟悉,在换曲子中间会出现空档,青峰却连一拍都没落下。
第三首曲子超越黄濑的速度之後,青峰就一路赢到了底。
所有人都吹起口哨,津川叫得特别大声,他简直要抱着青峰大腿喊他哥了。他在LiveHouse里对青峰的崇拜也是有目共睹的,除了虹村在这一代的前辈里属吉他弹得有亮点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喜欢青峰,自由、豪放、无定式的风格,以及本身的才华。
黄濑喘着气用手抹汗,他的手指有些僵硬,弯曲不是很自然,“你赢了。真的……好厉害啊,怎麽做到的?告诉我吧,你说你叫青峰大辉,叫你小青峰行吗?”黄濑闪烁着眼眸迫不及待地缠着他问。
後面灰崎一副好事成了的样子,笑起来不怀好意,青峰拿过黑笔,他真的考虑把黄濑裤子脱掉在内裤上签个字,因为那张嘴实在太吵。其他人都在看好戏,他们被这个跑来踢馆的小帅哥折腾得很不高兴,已经有几间LiveHouse都将他列入观察,也有人邀请他做驻店的吉他手,不过一概被拒绝。
“惩罚。我的条件还没说。”青峰说,“把眼睛闭上,黄濑。”他伸出手捏住黄濑的下巴,他们靠得很近,以至於能够感受到对方喷洒在脸上的灼热气息。绿间以为青峰要吻他,他们谁都不明白这个脑子里只有吉他的笨蛋什麽时候开窍了,虽然对象是个男人的话可惜了点。
黄濑真的慢慢把眼睛闭上。
他毫无防备的模样引人遐想,眼皮在轻轻颤动,然後他的脸颊,他白净的脸颊,左右各挂上了一个标记──大辉──这个结果跌破所有人眼镜。黑色的字签得歪七扭八,当笔尖冰凉的触感贴到皮肤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只能把那个本就丑陋的签名化为更加扭曲的蚯蚓而已。
黄濑凉太讨厌蚯蚓。
这又是很久以後青峰才从他嘴里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