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黑色的房车像极了只优雅的黑豹驰骋在高楼齐聚的都市丛林里,敏捷地以高速左右闪过前方的车阵。
驾驶座上一身西装笔挺的男人以鼻梁上那副深蓝色镜片的雷朋墨镜挡去车窗外高照而刺眼的艳阳,右手俐落地在排杆上不断切换档速,左手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紧抿的薄唇泄露出他有些焦急的情绪。
一见路口的号志灯由黄转红,左脚赶紧踩下煞车,以LED灯制成的号志灯上显示倒数还有七十几秒,他低头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镜片下的双眼朝车窗外左右打量了几眼,当机立断地踩下油门右转。
下一秒,视线里突然出现闪烁着红色灯光的指挥棒及耳际边传来的刺耳哨声像是一记猛拳,狠狠地打在他脑顶,男人原本紧抿的薄唇闷逸出一声低咒,恼怒地踩下煞车,掌着方向盘的左手抡起拳忿忿向前捶打,一声响亮的喇叭声顿时传遍了整个路口。
老早就埋伏在路口转角视觉死角处的警察从容不迫的走到黑色房车旁,弯起食指轻轻敲了敲车窗,男人配合的按下按钮降下车窗。
「先生,你没看见刚才是红灯吗?」身材高挑的女警微微弯下身,双眼瞅着眼前违规的男人,嘴角勾起了一抹甜美的弧度,询问的语调也是甜腻腻的。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他意料之外的俏丽脸蛋,看来这回拦下他的是个女警,那麽他应该还能求情蒙混过关了。
在心底打好了算盘,男人拿下鼻梁上的墨镜,露出的深邃黑眸瞬间勾上眼前那双美丽的水瞳,原本紧抿而显得一丝不苟的薄唇在不到一秒的时间换上了魅然的弧度。
「真的很抱歉,我赶着要去开会,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呢?」低沉而抱歉的嗓音缓缓的从他喉中逸出,在这种大热天下,无疑成了柔软舒适的存在。
更遑论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以及嘴边能轻易蛊惑人心的微笑,任何人见到这模样理当都会被他迷的一蹋糊涂,晕头转向地分不清谁对谁错就立刻放行。
江以默心里正是这麽想的,因为眼前的女警看上去应该是个刚出社会的小女生,既没有经验也没什麽架势,估计能够被他轻易唬弄过去。
「赶时间吗?」女警笑得一脸温柔,他却抓住了她眼底闪过的那一秒杀气。
「是呀。」他故作平静地回答,说服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吧。」女警会意地点点头,贴心地说道,转瞬间甜美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皙的手直接乾脆地伸至他眼前。「行照驾照。」
「呃?」江以默一时反应不过来。
「麻烦,行照驾照。」女警不乏耐心地重述,嘴边堆起的弧度笑里藏刀。
「不是吧?我都说了我赶时间……」
「赶时间又怎样?赶时间就能枉顾交通规则吗?赶时间就能装死吗?赶时间就要全世界的人让你吗?」甜腻的嗓音咄咄逼人,每抛出一个问号,那张甜美的脸蛋就越加森冷的往车窗内逼近,最後她几乎是在距离他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低吼:「赶时间的人就比较伟大吗!」
被她得理不饶人的气势震慑,江以默顿时想不出半句话反驳,愣征的同时她又站回了原本的姿势,纤细的手在他面前再次摊开掌,不大耐烦地又重复了一次:「行照驾照,快点,我、赶、时、间。」水嫩的唇瓣勾起了与他刚才佯装有礼的同样弧度。
「你这个警察会不会太不通人情?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是刚毕业的对吧?」她的一席话点燃了他心底的烦躁,江以默收起讨好的笑容,深邃的黑眸冷峻地瞪着眼前口蜜腹剑的女人,冷笑地扯开唇。
「我是刚毕业又怎样?关你什麽事了?」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的车影让她暗自低咒了声。
该死!又一个未戴安全帽还闯红灯,居然被他逃走了!
「行照驾照交出来,罗嗦什麽!」梁芙洛被他口吻里嘲弄的语气以及那只漏网之鱼惹恼,伸在他面前的小手态度更加坚决。
她原本因为在大热天下执勤就不怎麽美丽的心情瞬间被这个情况惹得更糟了!
「我不给你又奈我何?」他冷哼了声,抬手瞥了一眼时间,心底暗叫了声不妙,口吻里掺进了些许焦虑,「我现在要赶去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麻烦你行行好,让开别挡路。」
「你现在是真以为赶时间了不起了是不是?再不把行照驾照交出来,我就多办你一项防碍公务!」被他那赶小猫的态度气的抓狂,她伸出的小手下一秒敏捷地探进了车里试图想要解开车门上的安全锁。
「喂!你这女人疯了不成?」江以默被她突如其来的侵略一吓,连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眼明手快地挡下车窗边不断逼近的女人的乱手攻势。
「你这该死的家伙!把门打开!」双手一边与他纠缠,她一边不甘示弱地吼着,染上斗志的明亮双眼死瞪着眼前难缠的对手,心底不断期盼着刚才去替她买饮料的同伴快点回来。
眼看着车外的女人打着打着都要爬进车子里头,江以默怒吼了声,冷不防地推开车门,贴着车身的梁芙洛被强大的力道一撞,往後踉跄了几步。
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她理了理衣衫,乔正头上有些歪斜的警帽,气愤难耐的睨着眼前一脸桀骜不驯轻抚着袖扣的男人,气呼呼地往前跨了一步,不放弃地再次伸出手。
「先生,麻烦,行、照、驾、照!」她忍着满腔的怒火,自认好声好气地逐字逐句告诉他,孰不知努力撑着笑容的嘴角已经微微抽搐。
江以默抿唇深吸了口气,用力地拍掉眼前索取的小手。
梁芙洛被他这桀傲的态度一激,一个箭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俐落的反折!
「啊——!」
一阵惊为天人的唉叫声从他喉中逸出,原本低柔好听的嗓音不再,剩下的只有因万般疼痛而发出酷似屠宰场里才听得到的嘶吼。
嘴角勾起了轻蔑的冷笑,梁芙洛左手抵着他宽阔的肩膀将他往车子的方向压去,车门被他伟岸的身子一撞因而关上。
听见他痛得闷哼,她性感的嘴唇勾起了甜美弧度,缓缓靠进他耳边吐气如兰地甜声道:「麻烦你,行照驾照。」
「你这女人……」臂膀上传来的痛楚痛得让他龇牙裂嘴,喉中的语句到了嘴边全成了咬牙切齿的低吼。「这根本……执法过当吧!」
「谁叫有人不配合?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她笑得一脸无害地眨了眨眼。「你到底要不要交出你的行照驾照?」
「你有脑子吗?你不放手我怎麽给!」即使身子被狼狈地制伏,他嘴上仍是不肯认输。
闻言,梁芙洛勾起唇角,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慷慨地松开箝制着他的双手,在他松了口气的瞬间又再他左小腿胫骨上踹了一脚!
「噢!」
突来的袭击让他痛得面目狰狞,江以默转过身瞪着眼前无辜看着自己的女人,猛地扬起右掌,她却丝毫不畏惧的地偏过脸迎向他即将呼来的耳光,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灿烂。
「算你狠!」面对她势如破竹的挑衅,他咬了咬牙,愤恨地收回手,用力地打开车门翻出了行照驾照,「拿去!」不甚甘愿地交了出去。
「早点配合不就没事了吗?」梁芙洛笑着接过,从系在腰上的黑色袋子里抽出了小册子及原子笔,清秀的字体在上头挥毫落款,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要价一千八百元的红单连同行照驾照塞回了他手里。
久候时机的江以默抓准了她准备收回手的瞬间紧扣住了那纤细的手腕,本想故技重施学她方才的擒拿给她点小小的教训当作反击,却没想到这女人的危机意识跟反射神经快得超乎他想像。
当一感觉到手腕传来束缚感,梁芙洛想也没想的用力扭转被扣住的手腕,迅速反抓住对方的手,修长的腿跨至他右脚内侧站稳脚步,左手抓住他的右肩然後一个使力,眼前高大的男人就这麽在半空中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然後重摔在铺砖的人行道上!
顿时间,一阵可比电宰场里杀猪的欺凌惨叫声缭绕在这个十字路口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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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以默身负重伤的赶到会议现场时,原本要和他签约的大老板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当面将合约书撕个破烂羞辱的甩到他脸上,叼着雪茄菸头也不回的离去。
合约书砸上的脸的瞬间,他错愕愣忡,等到他回过神已经是十分钟之後的事情了。
他忍着屈辱的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连这简单的冷笑都得费尽他好大一番力气才做得来。
毁掉了……
他进了公司之後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第一个合约就这样毁掉了……
难堪地闭上眼,他冷冷地笑出声,却发现眼眶不争气的被一股湿润的气息霸占而刺痛着,捶在腿边的双手紧紧的抡起,他气愤地想要嘶吼出声,却发现那口气固执地哽在胸腔,怎麽也喊不出口。
「开什麽玩笑……」紧咬着的唇已经渗出了血丝,他无神地空瞪着前方,乾涩的唇艰困的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
就因为那个不近人情的女警,那个该死的疯女人……他日夜不分、不眠不休,争取了半年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合约就这样破局了……
「开什麽玩笑啊!」大掌愤怒地往身旁挥去,桌面上的水杯被一扫而落,铿锵的破碎声响遍整间餐厅,落地而溅起的水滴沾湿了他深色的麂皮短靴。
在所有人诧异打量的目光中,他踏过碎了一地的晶莹,愤怒离去。
回到公司之後,上司自然又是一场斥骂羞辱,江以默握着拳低头忍下了那无数的言语攻击,只在最後低声说了句抱歉。
「算了!像你这种二十几岁的小夥子,会搞砸也不是什麽预料外的事!」有着肥大肚腩,活像挺着八个月身孕的地中海秃总监唐耀彬愤怒地走回办公桌前抽起了刚才行政助理拿来的卷宗,随手往他面前一抛。
反应不及的江以默只能愣看着那艳红的资料夹笔直地坠落在高级的木质地板上。
「看什麽?东西掉了不会捡起来吗?」唐耀彬刻意的笑容让堆积在脸颊上的两团肥肉把原本就小的可以的双眼挤得只剩下一条缝。
江以默紧抿着唇,弯身捡起躺在脚边的资料,起身後仍是恭敬地询问:「这是?」
「市政府希望可以替警察拍个形象广告,这种简单的任务你总不会再搞砸了吧?娇生惯养不懂得人间疾苦的江家二少爷。」刻薄讽刺的言语从那厚如香肠的唇里吐出,最後的嘲讽称谓让江以默猛地一怔,却还是很快地回过神。
「我不会再出错了。」紧握着手中的资料夹,咬着牙他低头承诺。
「希望如此,没事的话就滚出去,要你跟着我们呼吸这种阶级的空气真是委屈了。」唐耀彬摆摆手逐客,满脑肥肠的狗嘴里吐不出半颗象牙。
「是。」江以默欠了身,退出了那令他被感羞辱的空间。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关於他工作上的指责,这次出了这样的纰漏他得负起泰半的责任,所以无论唐耀彬怎麽样刁难讽刺他都可以忍下,但为什麽……为什麽他偏偏要提起他那敏感的身分……
当初,他分明是靠着自己多年来的努力才从上千位的竞争者中夺取到了这间广告公司仅仅两个名额的实习生位置,这跟他出生於哪里、父母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麽这整整四年以来,他努力地从实习生晋升为正式职员,公司里的每一个人却老是拿那个让他感受到束缚的身分说嘴?
要出生在哪个家庭是他能决定的吗?
为什麽……
紧咬着已经渗出血的牙根,江以默走回了位在角落的办公桌,整间公司里他也只剩下这一小方地可以喘息了。
闭上眼让烦躁的思绪沉静了一会,他才又打起精神抽来桌上的资料夹翻开,将里头对形象广告的诉求逐项记入脑海,内容全数扫描完之後,源源不绝的灵感不断涌上脑海,他迅速地开起笔电里的设计程式,将脑中初步的影像画面全记录在上头。
……
历经了三个多小时,他终於将那些琐碎的灵感片段整合好并且存档,关掉设计程式之後他瞥了一眼萤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超过七点半了。
张望了一下这层楼,除了他和这个月轮到留下来职晚班的职员外,整个楼层已经净空得没有半个人了。
结实的臀部离开了坐热的椅子,他稍微伸展了因久坐而僵硬的筋骨,肩胛上隐约传来的痛楚又让他忆起了今天中午在路口遇到的那个女警以及之後接连而来的灾难。
嘴角冷不防地勾起了森冷的弧度,他熄掉办公桌上的灯源,拿起披在椅背上头的西装外套穿上,抓起钥匙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以默,要走啦?」留下来职班的卓知凡在他经过身旁的时候抬头打了声招呼,稚气未褪的脸蛋挂着浅浅的笑容。
「是呀。」他颔首。「你一个人加班吗?」
「对呀,这个月轮到我职班了。」卓知凡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摆在桌边的两罐保温瓶。「我已经煮了黑咖啡,准备要挑灯夜战了!」
瞧她一脸热血握拳的逗趣模样,江以默紧绷了一整天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嘴角因为她眼底明亮的笑意而稍稍上扬。
「小心点,别留太晚。」他微笑叮咛。
好像每次都得要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的时候,他才不用一直戴着无所谓的假面,能够稍微的松口气,肩膀也不必那样紧绷着,恢复自然的姿态。
「好的,你开车也小心点哦!明天见!」卓知凡点头应允,对着他离去的背影甜甜嘱咐。
他挥挥手示意有些收到她的交代。
只有他一人的电梯里,他看见镜子里头的自己嘴角挂着一抹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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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回家的路上,他特地绕了一条平常不大会走的路,只因为突然嘴馋想吃那间很久没光顾的面摊的牛肉面。
将车子在路边停妥,他下了车,远远地就听见面摊老板娘有朝气地吆喝。
「以默啊!好久没来了哦!」年约五十五的老板娘一见到熟客,慈蔼的面容立刻堆满了笑容,有些丰腴的身躯灵巧地在料理台间旋转着,宛如翩翩飞舞的彩蝶。
「凤姨。」江以默走到面摊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俊逸的脸上难得露出有些孩子气得笑容。「好久没见,你好像又更年轻了。」
「呵呵,你这小子又再胡说了,那麽久没见嘴巴还是这麽甜!」被唤作凤姨的老板娘被他这句赞美捧得心花怒放,开心合不拢嘴。
「这是肺腑真言,怎麽会是胡说?」见她越发慈蔼的笑容,江以默更像个努力讨糖吃的孩子那般,笑着把他舌灿莲花的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就别逗凤姨了!被你这样的帅哥赞美,会害羞的!」凤姨有些害臊地朝他摆了摆手,凤心大悦地笑眯了眼。
「还是老样子,一碗牛肉面外带对吧?」
「嗯,麻烦你了。」
料理台里的凤姨再度翩翩起舞,江以默则是随意找了个无人的桌子拉开椅子坐下来等候,期间他还能依稀听见忙着下面的凤姨宛如少女般的娇笑声。
嘴角再次扯开了弧度,黑色的眸子逐渐放柔了目光。
自从高中毕业独自搬出来住认识了凤姨之後,凤姨待他就像亲生孩子那般,知道他一个人半工半读辛苦的支付着昂贵的房租,她就会偷偷在他的面里多加几块牛肉,有时候面条也会多加些分量,天寒了会从家里翻出一些他儿子以前的衣物给他,就怕他一个学生独自在外挨饿受冻了。
这些温暖,是他在家里所体会不到的。
凤姨之於他,不只是供给他吃喝的衣食父母,更是他心目中母亲的模样,早就不知道从哪个日子开始,他觉得这里更像他的家。
一个有着慈祥母亲、充满着暖爱的家。
「以默,你的面好罗!」凤姨活力的喊声里仍是夹带着些许笑声。
他回过神起身走到柜台接过冒着热烟的塑胶袋,从皮夹里抽出了百元钞票,「不用找了。」
「那怎麽行?你每天上班赚钱这麽辛苦,任何花费都要精打细算啊!」听见他这样说,凤姨连忙低声斥喝,慌张地摸着围裙上的大口袋想找出三十元的零头找给他。
「剩下的就当下次预付的吧。」他笑着推托,留下让人难以拒绝的笑容道了声「凤姨再见」便离开了。
回到车上,他将手中的提袋搁在副驾驶座,发动了引擎往回家的方向驶去,下一个路口遇到红灯,他不急不徐地踩下煞车,抬眼瞥了下艳红的读秒倒数後便把视线转往车窗外。
一桩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底,外墙上纯金色十二个大字清清楚楚的立着「台北市政府警察局北区分局」。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今天下午文件夹上标记的合作对象正是台北市政府,而资料里也明确的写着「北区分局全体警员将完全配合贵公司拍摄形象广告时所需要之任何人力支援及调度」。
既然这麽刚好遇上了,他先进去打个招呼算是礼貌好了。
下了主意,他迅速地在下一个路口回转,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黑色房车已经在警察局前熄了火。
江以默下了车,整了整服仪之後便迈上阶梯,笔直的进入了警局。
在柜台职班的员警一见到有人登门,立刻尽职地起身向他行了个举手礼。「您好,请问有什麽可以为您协助的?」
「我是奥亚广告的江以默,市政府希望敝公司承担拍摄有关警察的一系列形象广告,我是这次合作案的负责人。」他从名片夹里抽出了张名片递给对方,不卑不亢的解释。
「你好,我是北区分局的郑宇德。」
接过他的名片,对方像是早料到他会来访那般,只是领着他来到警局一隅的沙发上要他稍待,过了一会,一名身材壮硕却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朝他走来,他连忙起身。
中年男子在人中蓄着一小戳黑胡子,颇像漫画里的人物,在他面前站定之後,缓缓伸出了粗糙的大手。「我是北区分局局长吴天赐,很高兴认识你。」
「奥亚广告,江以默。」他轻握了对方以示礼貌。
「别客气,坐吧。」吴天赐语调平板,口吻还算得上是客气,说完後便率先坐了下来,转头对着方才接应他的员警低喝:「郑宇德,不去泡茶在干什麽?」
「是!」郑宇德听命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立正行了个举手礼,然後快步走到茶具旁开始泡茶。
「教导不周,让你见笑了。」吴天赐再度把脸转向他,有些皱纹的脸勾起了老态的微笑。
「您太客气了。」他恭敬地回道,坐直身子切入正题,「我今天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却被对方抬手打断。
「我知道,上头的命令有下来了,先喝茶吧。」吴天赐笑呵呵地道,锐利的眼神射向一旁的郑宇德,他连忙将刚泡好的热茶端上。
「……谢谢。」他有些迟疑地接过,犹豫了几秒还是啜了一口,舌尖不意外的被滚热的茶水烫伤,他却面无表情地将杯子放下。
吴天赐打趣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本来还以为来的会是一个开口闭口三两句话离不开钱的经理级以上的人物,结果郑宇德交给他的名片上头职称却只是一个小小的AE,这可让他有点小小讶异。
正当他准备开口进行下一波试探时,一道甜腻的女声硬生打断了他。
「局长,没事的话我先下班了。」拎着皮包的女孩一脸疲倦地掩去了一个呵欠。
她只是恰好听说局长在这接待客人,所以名义上的报备一下,不管他同不同意,她下一秒都会照样打卡下班走人的。
「等一下!」一听见有人要走,吴天赐连忙从沙发上起身转过脸瞪着眼前女孩。「现在才几点你就要下班了,梁芙洛?」
「报告局长,已经八点了,」她懒懒地回答,粉色的唇瓣里逸出一句咕哝,「我这个月又不职晚班。」因打了呵欠而眯起的双眼不满的看着眼前老爱找她麻烦的局长,心底暗自估计着待会逃跑的时间。
「你嘴里在碎碎念什麽?跟上司说话是这种态度吗?还想偷跑?给我立正!」对於她这样的态度感到恼怒,一想到还有外人在场吴天赐立刻板起脸大声喝令。
戏法被看穿的梁芙洛只得乖乖的听话立正站好。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笑声,吴天赐危险的眯起眼转过身想揪出那个偷笑的家伙,胆敢不把他这个局长的威严放在眼里,那还要够大胆才行!
耳朵敏锐的梁芙洛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笑声的主人,原本慵懒微眯的眼眸在瞬间睁得老大,目光飞快地扫过眼前接待宾客用的沙发,果然在那头看见了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江以默……那个该死不乖乖配合而被他赏了个过肩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