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是晨昏行性的动物,以前无论烛龙是困了想睡、抑或是醒了准备上路,渊都会二话不说自动自发地当毛毯当坐骑,就怕他的龙龙冷着累着,可现在的黑狼却截然不同,要赶路?行,但得配合他的作息,白天陪他睡,黄昏到早晨这段时间才上路,甚至有时狼老大心情不爽了,晚上也不动,非得黄昏跟早晨才肯走。
烛龙早就习惯白天赶路、晚上入眠的日子,被黑狼这麽一搞,他白天不想睡还硬被叼进各式各样临时扒拉出的狼窝里陪睡不打紧,重点是他夜晚想睡了某狼才生龙活虎地上路,害得他老是昏昏沉沉地从狼背上滚下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掉下来後,小龙怒了!一爪拍开作势要叼他的狼牙,小龙抱持着靠狼不如靠己的心态索性自个儿飞了,就算偶尔会撞上奇奇怪怪的东西,磕得额头都肿了,还得躲着底下试图咬住龙尾巴把自己拉下去的鲨鱼狼,仍是比摔得浑身疼外加一身沙还强。
此时此刻,烛龙特别怀念刚捡回来时的幼狼,毛软爪小,踩他一脚还会当作你在陪他玩,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即使在他当时的眼里看来那就是个调皮捣乱的小混蛋,但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个没心没肺、还不准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一离开就立刻造反的家伙好!
再退个一步说,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原本黏皮糖似的渊,他肯定也会坦然承认与其对方没心没肺,他宁愿喜欢对方没脸没皮的样子。咳、不过当然是坦然地在心里承认。
可黑狼并不认为自己没心没肺,他不只让小龙坐在他背上、连做为要害之一的腹部都毫无防备地让小龙躺着睡了,这要是换作别人来,他还不一口咬死?
严格说来,黑狼现在做的和以前做的事其实大同小异,但在烛龙这个当事人身上感受起来却完全是两回事,哪怕眼前的狼依然是原本的那只狼。
黑狼死死盯着飞在半空中的小龙,总想召来所有带毒有牙的毒虫将对方弄残,再也飞不走了才好,但内心深处却又有股舍不得的情绪如藤肆意蔓延,两相接连不断地猛力拉扯着,丝毫分不出胜负。
有时黑狼的脑海里会浮现某个模糊的景象,彷佛来自久远以前的记忆,让他感觉自己脚下该是一片由血和骨组成的雪野蛮荒,在他的领域上,只有飞禽走兽蛇蠍虫蛊,毒物遍地的土壤不该有其他活物存在。
沿途遭遇的虫群常隐含某种熟悉的力量,使得他不由得心想:这或许就是让他想起自己究竟是谁的关键吧?但每当他想伫足探究甚至进一步夺取,小龙便会第一时间飞过来阻止,带着恨铁不成钢似的怒气狠狠拍他的头。
尽管那教训对毛厚耐揍的黑狼而言简直不痛不痒,可一看见为了自己而炸毛的小龙,他心里便不禁一阵骚动,接着抛开那些似是而非的事物,就一头热地跟着小龙走了。
可以说,黑狼就像始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每当小龙往左走、他就往左偏,往右就往右偏,也亏得小龙是来来回回地走,让黑狼偶尔虽会涌起些偏激想法,倒还不至於太出格。
天接山是东域与南域交界处的一座天然壁垒,凡是两域间要往来,必得先横越这座连接天地的大山,也不晓得从南域过境而来的虫灾究竟有多凶残、抑或是找到了什麽山缝孔隙,那些虫才能越过白雪皑皑的山顶来到东域。
当小龙和黑狼开始爬起这座山时,尚未抵达山顶小龙便冻得不行,而黑狼也不负他没心没肺的骂名,在某龙死不开口的情况下愣是毫无知觉,还直觉得没有比这冰天雪地更畅快的气候了。
等几乎被冻成冰棒的小龙再也飞不动,从半空中摔下来时,黑狼甚至疑惑地抬头看了下雾茫茫的天空,误以为他又撞到了什麽东西。
黑狼凑过去试图把对方叼起,这要是放在平常老早就被小龙一爪拍开,但这回小龙却一副打定主意要冬眠的样子,动也不动,於是黑狼『从善如流』,叼了就走。
小龙醒来後旋即发觉自己八成又被叼到某个临时狼窝里,不远处的洞外传来猎猎风声,耳边却是野兽撕咬猎物的声响,以及阵阵弥漫的血腥味。
他熟门熟路地就伸爪往野兽身上一挠,黑狼蓦地转头以那双金色兽眸盯了他一会,随後才又回头继续享用他的猎物,同时不忘顺道喷几口火将肉烤熟了再啃。
事後烛龙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那段旅程,只记得不断陷入挺屍、被叼走、挺屍、被叼走的无限循环里。
最终抵达目的地时,小龙简直是带着一种要和敌人玉石俱焚的愤恨,一头撞进那片巨大山壁的,然而黑狼受阻於无路可走,被迫留在山谷上方,只能眼睁睁见小龙独自飞入,再也不见对方身影。
黑狼不肯就此止步,他低头俯瞰了下这位处隐密、被雪覆盖的狭长山谷,没一会召来大批飞虫沿着陡峭山壁往下聚拢成一团又一团的『阶梯』,随後纵身一跃,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借力於那些飞虫,一路跃下山谷。
等到了那面巨大山壁前,黑狼却不免多了几分迟疑谨慎,小龙虽然顺利进去了,但他又怎知其中没其他玄乎的东西?疑问一起,他便让部份飞虫往山壁的方向飞,只见那些飞虫无一例外地像撞上坚硬山壁般反弹回来,飞虫无事,山壁却也纹风不动。
见状,黑狼不甘地在山壁前来回走动,最後人立而起以前爪踩着岩壁尝试进入,不料他半个身子毫无阻碍地陷了进去,另一半却像被排斥一般怎麽也无法再前进半分,他如陷九重云雾,什麽也触不着、看不见。
这让黑狼越发焦躁,他回到山壁前,下一刻就召来更多飞虫往山壁的方向撞,似乎非得将这岩壁生生撞出一个洞才甘心。
正当黑狼驱虫撞山的动静正剧,山壁内冷不防有一股带着威压的灵力横扫而来,离得近的飞虫当场壳翅碎裂,黑狼却毫发无伤,足见来者此举只在於吓阻,而不在於赶尽杀绝。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渐近,有着灰蓝发色与眸色的男人凭空自山壁中跨出,宽肩上披着的织锦白袍随风翻飞,在此荒凉雪景中,却无掩男人身上浑然天成的威严,甚至带出了龙族特有的仙尘之气,令人无法逼视。
男人冷峻的目光只扫了黑狼一眼,便皱起眉宇,彷佛看见什麽害虫一般,沉声喊了句:「相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