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有些渴。他想。
手持着沾满浓稠颜料的小刀,滑腻的触感让他得使点竟才拿得住,有些恶心的血腥味窜入鼻尖,意外的不会反胃。
也许是自己不排斥,又或者是麻木了。
战争总是伴随着恐惧、死亡,还有更多悔暗不清的东西;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哭闹的孩子、以群为单位埋入乾操土里的无辜家伙、以及在安置所崩溃发疯,最後被一击枪杀的屍体──噢,也许自己很快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不知从甚麽时候开始的,辗碎骨肉的悲鸣成了福音,从无数战争中饲养培育出的嗜血感又无声无息融入灵魂,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
最後他从一个连拿枪也会抖的菜鸟兵转眼晋身成在废墟里虐杀敌人的大将,也许敌人将他称之为恶魔也说不定。
恶魔。梦靥。多麽适合他的称号,虽说他并不信那些连存在都值得怀疑的信仰体,在他记忆里几乎要破碎殆尽的画面里只有在用力祈祷的年幼自己,以及倒下的双亲,冰冷缓慢的心跳几乎让他抓狂。於是他挂着笑,扭曲的笑,将破旧的铜匕首一下下捅入那些曾被他叫喊着爸妈的人型物,溅到脸上的是艳丽刺目的红色。
啊,神明,请保佑我们的胜利。
他嗤之以鼻。
「长官,要准备回营了吗?」
他回过神,将眼球转向左边,那里站着的是穿着破烂军服的新进兵,印象中似乎是个很能战的家伙之一。脸上洋溢的是少年独有的血气方刚和凛然正义,彷佛坚信自己打倒了敌军是件荣耀的事。
就在方才,敌人发出了撤退的败兵令,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互相谗扶,将经过轰炸的战场留给他们,临走前负责指挥的大将还回眸一眼,镶在沾满尘土的脸上的是一双亮得不可思议的蓝色眼睛,也许是堆积在眼角的泪水的作用下,他反常地对敌人的眼神产生焦躁感,敌人眼里的不服输碍眼得让他想挖出那双眼,让那湛蓝如海洋的色彩在也亮不起来。
「回营。」
撑起靠着废墟的身体,他甩甩手上的小刀,听见上头未乾的鲜血飞出溅上石头的细微声响,以及自己比平常更加低沉沙哑的声音,令他想到砂纸磨过。
「真是抱歉……!补给的水不够,还得劳烦您重新做分配。」新进兵紧张地瞪大眼,双手紧贴着大腿,年轻的脸庞渗入懊恼,这种表情他见得多了,为了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干出的愚蠢行为作出反省的表情,即使这一丁点都不干他的事。
「没事,不过就一点水。赶紧招集那些兵吧,我要在三分内看见排好的队伍。」他暗中嗤了一声,估计脸上所凝出的表情是与声音完全相反的不削表情吧。毕竟他一点也不懂把自己当圣母一样将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行为,说不准那曾经被自己救过的「朋友」还会在最後反过来桶你一刀呢。
「是、是的!」
他望着新进兵跑离的背影,军靴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
……今天伫立於漫天沙尘中的钟塔,也没有敲响过。
他随意地想着,不过一直到他起身回营,他的脑海却被一双眼占据,那双眼浸染着漂亮如海洋的蓝色,然而暗藏的不服输又是那麽的碍眼。
──那是属於敌人的眼。
吃着柴木的火劈啪烧着。
他咬着乾硬的面包,用力的咀嚼着。天色很暗,一颗星子也没有,新兵三三两两分散在四周,很是愉快的聊着天,看来今天的战果让他们很是满意,满意到让他们能够像个疯子一般在对方头上互相倒着酒,唱着难听到了极点的大合唱。
为了替死去夥伴一同活下……吗。他垂着眼,数不轻打了多少仗,连胜利和败北都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这麽说来像他这种只是机械式屠杀着敌人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疯子吧。
他灌下一大口酒,好让已经酸麻的下巴缓一下嘴里难以吞咽的食物,他环视着眼前兀自燃烧的营火,明明已经喝了不下十杯的酒,可他还是不曾感到醉意,由酒精所构出的美好梦境依旧无法顺利来到他眼前。
但他也不怎麽介意,就算有那也只是在一开始。毕竟他已经找到自己的美梦的不是吗?
他随手举起酒杯与路过的长官碰撞,酒与酒翻洒出杯外,又趴搭溅回杯内。子弹贯穿敌人的画面、血肉被小刀刺穿的触感、随着血液流失及痛楚而一脸扭曲的敌人……他忍不住舔舔嘴,眼中闪过肉食性动物般的嗜血──啊啊,是的,那对他而言真是最高的美梦了。
「队长!」
新生兵大叫着朝这里奔来,粗旷的声音刺入他的耳膜,令他由衷感到不悦。
吵死了。「干什麽吵吵嚷嚷的。」
「不是的……长官、是、是有敌人闯进来了!抓起来就暂时押到牢里去了。」
「大惊小怪。不过就是个杂碎,杀了就好,或着割了他的耳朵扔回交界处,我可是会很期待敌人的反应呢。」
「可、可那人是女的啊!」新生兵有些结巴,似乎对与自己性别不同的敌人产生名为「怜悯」的情绪。
「……哦?」
他挑起眉,总算引起一点兴趣。「棕发蓝眼?」他试探性地开口,但确认的天秤早已倒向另一边,毕竟棕发蓝眼纵然罕见,但女军人更是引人注目。
「是的!长官怎麽知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冷冷地道。一口乾尽剩余的酒,尔後下了指令:「去传达那些看守的人,由我来处理,他们可以先去休息了。」
「收到!」
「……记住,若是谁在我到前动那女的一根寒毛,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是。」
新进兵小心翼翼回答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