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怔忡,深深吸气,缓缓吐出,好吧,都说了吧。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二爷与她的真实身份也该揭露了。
冯语兰静静听着,脑中不断思索从程心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
咚咚声回荡在耳畔里,脑子徒地一片空白。
太令她震撼,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却在那意外中救活了尊贵皇族身分的亲王,生在帝王之家的二爷。
而他有着另一个尊称。『彾亲王』。
背脊一股寒气直冲她後脑勺。
她不敢置信,恍如所闻并非存于现实,而是直落入梦里。
无论她怎麽猜,猜着他的身份上百回,可万万没想到,她都猜错了。
初见到他时,瞬间被他不凡气势给吸引住。气宇轩昂,盛气凛人,不容他人侵犯与忽略,全身上下散发着高贵的王室气息。
「心儿,你呢?你的真实身分。」看来,程心的身份也非同小可了。
「语兰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二爷其实不希望你那麽快知道我们的身分,并非故意隐瞒,你救了二爷,情况特殊,他怕你落入倭寇手中,所以迟迟不跟你说实情,只是想护着你。」
冯语兰垂眼,冷然的打断程心的话语。
「我问的是你的身分。」她藏在袖里的小手紧紧一掐,十指深入掌心,浑然未觉疼痛。
程心心虚闭眼,掀眼对望她,又缓缓的道:「我爹爹本是吏部尚书程德钦,我是程家大小姐,是家中唯一的独生女。可是,早在六年前一场政变,我爹被牵连进去。爹、娘、家里的奴仆们皆被暗杀毒害无一幸免,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程心的手压住心口那股憾痛,痛不欲生,泪水控制不住直流,紧咬下唇。
又继续道:「在发生那事件之前,爹把我安置在皇太后身边,也就是现今的太皇太后,当她的贴身小宫女,事发前她认我为乾女儿,而我也就成了郡主。」
冯语兰瞅着泪流满面的程心,心中泛起同病相怜的怜惜、不舍、心痛。
原来程心遭遇跟她如此相像,也难怪这ㄚ头老是缠着她不放。
她所想的那一套负面思想是错误的,他们并非有意对她隐瞒一切,这整件事要归咎於那六年前发生的政变。
而又是什麽样不为人知的宫廷内斗,能够引来杀机,非得致人於死地,手法残暴至极?!
程心吸了吸鼻子,鼻音略浓。
「政变事件害死不少人。同样也深深重挫了天彾哥哥一家人,他跟他阿玛被关入大牢。不久後,皇上终於还他们清白,随即释放。不幸的,他额娘被贬为官奴的那一年不慎染上怪病离开了人世,而他阿玛因为太伤心了,同一年内也跟着他额娘逝去了,他的大哥当时人在塞外边疆驻守,并未被牵连进去。」
程心独独漏了最关键的『她』未明讲,希望姐姐别讨厌她。
那个人还是得从二爷的口中说出来较为妥当,她能说的就这些了。
冯语兰抱住程心,她的眼泪也无预警落下。
「别说了,那都是过去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遭遇,还逼你讲出来,你连二爷以前发生的事儿也同我说,我、我不知道以後怎麽面对你们。」
程心轻轻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二爷跟你,是什麽关系呢?」
冯语栏暗思凝,二爷与程心是因为那场政变才互相知晓彼此存在的吗?
「本来太皇太后有意要为我指婚,而指配对象即是天彾哥哥。不过,最後并未成真,因为他断然回绝了太后。」
原来他与她是这样的关系,本该结为连理,他却不娶?
程心是位可爱、落落大方的小姑娘,热情活泼,无时无刻充满活力,再过几年稚嫩小姑娘亦会成为美丽娇俏大姑娘,又是高贵郡主身分。
论身分、地位,两人配对一块,该是有多般配。
怎麽有股酸涩堵着喉部,让她好生难受,胸口隐隐刺痛。
她在吃味?吃着程心的味儿?
冯语兰神色略绷,轻抿的唇嚅了嚅,把那股酸涩感随着唾沫咽下。
她口气有些僵硬,道「那为何二爷不接受你呢?」
「其实他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疼爱,我跟他有着相同理念与共识,两人都是遭遇同样的事,同病相怜。双方并无情意,更不可能成为夫妻。他当我是妹妹,我也只当他是哥哥。」
眼尖的程心发现语兰神情怪怪,忧心她误解她的话,「我对天彾哥哥绝无其他想法,就单纯的喜欢,亲情般的喜欢。」
程心忧心语兰误解她,又再加强补充对他只是单纯的兄妹亲情关系而已。
「兰姐姐,你可千万别让天彾哥哥知道你知晓他以前事,我希望你能体谅他,包容他过去的一切,而且,我看的出来彾哥哥对你的态度不比以前冷漠淡然。
程心徒眯双目,语气坚定道:「以我的直觉判断,在他眼里,你才是特别的,他重视你、也在乎你。」
希望你未来若是知道了二爷过去有段婚姻,也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些话她自然是说在心理。
冯语兰敛起眼泪,故作镇定,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这就是事实。
她与二爷会扯上,想来是因为那场政变所致,两人才搭在一块儿,同病相怜,太后有意指配婚姻也未果。
盯着程心,从她坚定口气中感受到她是真诚解释与二爷认识经过,总觉得有股松了一口气的莫名愉悦。
听到她最後的一句话,思绪微顿,回她:「你定是看错了、误会了,别瞎猜。」
脑子无意浮印出他严峻的面庞,俊逸翩翩的挺拔身躯,温雅圆厚的低嗓声,似笑非笑的笑容,柔软的唇……。
喔,她暗呼,思及起几个时辰前两人亲吻,心口又是阵阵酥软,麻麻痒痒,蓦然,凝容染上两片淡淡嫣红。
程心觑着她脸颊赭红,破啼而笑。
「姐姐,讲到天彾哥哥你就脸红了,表示你的心也有他,也是在乎他的。难不成不想跟他在一起吗?你们两个很登对呢。我真希望你俩能够在一起。」
她想阿,该是有多麽想与他在一起呢,怎地不想的呀。
满脑子思的念的,都是他,情潮漫延,他的身影早占据了她的心了。
可现下又知晓他的尊贵身分,顿时无法会意过来,两人身分悬殊如此大,二爷哪会看得上平庸粗俗的她呢?
事情演变成这样,出乎她所及范围内了。
往後的她该以什麽样的态度来面对二爷呢?
在她内心深处,也藏有秘密,那不为人知的身世之密呀。
程心唉的,叹了好大声。「呆头无或都不了解我对他一片真心。」
闻言,冯语兰瞠圆紫眸瞅她。
「无或?你指的是跟在二爷身边的随从吗?难道你对他?」
她在脑海中找寻此人的面貌,无时无刻跟在二爷身边为他办事的那位沉默寡言的冷面随从。
从未见过他笑过,话也少的可怜,沉默寡言。答一句回一句,要从他口中再多第二句话是不可能的。
冷傲孤僻的程度远高出他的爷。
她不笨,看的出来,二爷的冷傲性子是人为、环境所逼迫才造就这般个性,他选择封闭了自我,图的是保护自己。
知晓一切缘由,六年前发生了政变,接连失去双亲,痛苦万分、内心的苦、满怀恨意,她所不能想像到的该是有多心痛,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心里有他,可他却都不曾对我有所表达,我却像个傻瓜跟着他、巴着他不放。你说,我很傻,是不?!」
程心垂颈,状若失望,绞弄十指,鼓着腮帮子低嚷着:「我搞不懂男人在想什麽,他再不对我有所表示,我就…不等他了,不要他了。我要太皇太后赶紧给我指婚随便嫁了,好歹我也很有行情的,哼。」
冯语兰轻叹淡笑,眼前的妙龄少女不过才十六岁,就有着坚决勇敢的一颗情意,坚定不拔。
「你来山庄与我同住,真正目的也是为了无或,对吧?!」
程心点了点头,回应了冯语兰的问话。
打从心底崇拜敢说敢爱的程心,多希望自己也能像程心一样,为所思的他不顾一切,勇往直冲。
「感情之事,总要互相深刻了解彼此,真心真意为对方付出,体贴对方,疼惜对方,无私为对方奉献,才会真正领悟到彼此真爱。你别着急,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心意。」
「爱是一种幸福,想是一种快乐,等是一种考验。抓得越紧,丢得越多。什麽都想得到,反而会失去更多。」
那她自个懂得这些道理吗?她默默扪心自问。
冯语栏举袖露出柔荑摸了摸她的粉颊。
程心聆听着语兰对她说的话,低吟思索,似是顿悟,抑或懵懵懂懂。
她眨了眨长睫,乌黑眼珠子骨碌碌转动。这才用力的点头,开怀一笑。
「姐姐还想知道什麽呢?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喔。还是你较想了解以前二爷呢?六年前的他可不是像现在这般冷情高傲的性子喔。」
「以後多的是时间咱俩可以好好聊。」
程心握住她的双手。道「语兰姐姐,要不先说说你。你好厉害,懂医术、还会看那些深奥的书籍,我光看封面脑子就打结了。」
「你每次调配了一锅黑抹抹的不明液体又是什麽呢?!要干啥的呀?你还会什麽呢?!」
冯语兰被她直言直语的用词逗笑。「嘻嘻。医术方面我只懂些皮毛,至於……。」
两位姑娘在房里又哭又笑,聊的不亦乐乎,孰不知门外两道颀长身影静伫许久,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