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结果,这里热得让我不得不把皮外套给脱下。
煮面时散发出的热气在夏日里的确很让人难受,我挽起白衬衫的袖子,才发现我的手上全是汗水,有些则被衬衫给吸了进去,希望不会为它留下太重的味道。
我和她就在山西刀削面里头,因为我不太饿,所以一样只点了一碗汤的榨菜肉丝面。
她细心地把卫生纸垫在热狗下面之後放在桌上,然後拿起汤匙与筷子搅了搅汤面,接着一点一点地,吃了一口面,喝了两口汤。她的举止是那麽优雅,即使不是在床上。
我其实有注意到,她为了不让汤汁喷到身上穿着的橘色连身洋装,而特别把面放在汤匙里,然後轻轻地把面吸入口中。
随着『叮咚』或是『叮叮』声,我知道问题又像Windows提示视窗一样弹跳出来了:如果是家伶,我还会这麽仔细地注意她吗?
「给你。」
『啊?』
「你又在啊了,啊啊先生。」
『重点是,你拿着吃了一半的热狗想对我做什麽?』
「帮我吃掉。」
『啊?』
大概是这一声『啊』害了我,她一口气就把热狗塞入我的嘴里,那力道纵使不小,也合宜地不让人感到疼痛。
『你……』我连忙把热狗从嘴巴上拿下来,即使我已经咬了一口。
「放心,我很健康,没有生病。」
『不……我的问题不是这个……』
我一面扶额,一面看着这根热狗,心里想着应该把它吃掉,还是还给她,还是乾脆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扔掉?
「要吃掉,不然──」
『……』我看着她,她好像在想着什麽权宜之策。
「不然,我会不高兴。」
这次不是『叮咚』或是『叮叮』,而是『哔哔』,好像警察叫你停车的那种警笛声,然後问题就像警察问你有没有喝酒一样地冒出来,就连口气都一样:「你不希望让她不高兴对不对?」
其实我很纳闷,很纳闷这种很奇怪的关系。
哔哔──下一题!系统声音这麽很不客气地冒出来:「如果她是家伶,你会毫不犹豫的就把热狗吃掉吗?」
我不知道,不论回答什麽都感觉像在自欺欺人。
之後等她吃完了刀削面,从山西走出去时,我仍然拿着已经冷掉的热狗。陪她逛街的心情其实很复杂,这对我来说只是个满足生理需求的妓女,居然在和我逛一中街,旁边还时不时地投来一些目光,一种『这女孩真漂亮,可惜旁边那个男生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了吧』的想法就从那些眼神里冒出。
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她并没有妓女的那样浓妆艳抹,也没有像妓女一样裸露的穿着,更没有像妓女一样明目张胆的行为举止。
「今天一天,都听我的话吧。」
『为什麽?』我仍然拿着热狗,犹豫着到底该丢掉还是吃掉。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哔哔──警笛声又冲了出来,耳朵好像就要聋了一样:「在这个对她而言十分特别的节日里,她找你出来逛街陪她一整个晚上,你是不是会觉得她喜欢你?」
我怎麽知道。
哔哔──,「你开始想要顺着她的意思了,你开始喜欢上她了。」
妖言惑众的提问声源源不绝,就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
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原因不是她的声音太过突然地出现,而是因为她的漂亮脸蛋突然贴了上来,让我在回神时吓了一跳。
「又是『啊』,每次都是『啊』。」
『……』
她又把双手折在身後,用手指勾着手指,然而我们肩并肩走了走着,走到了台中公园里。晚上八点多的台中公园还算热闹,朋友间或是情侣们在这里散步的景象,就像自然风景一样稀松平常。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呀。」她的口吻听起来,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很好。
『你叫什麽名字?』
「伊藤虚不是很厉害吗?」
『啊?』
伊藤虚是我的作品《海殴社》里主角的名字,是个推理能力十分厉害的男性高中生。大概是她看了我的手稿之後,才突然这样讲的吧。
「你那麽厉害,推理看看啊。」她好像把伊藤虚当作是我一样,要我展现推理能力给她瞧瞧。
『嗯……』很不可思议的,我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来,『你的仪态和举止看起来是那麽优雅且不急不徐,一定有个「沈」字;而眼睛很明亮清澈,名字里肯定也有个「静」。』
「你很固执哦。」
『很固执?为什麽?』
「因为太刻板了。」
太刻板这种词汇用在我身上真是太过份了,我明明是那麽随和的人啊。
「不过我很喜欢,就叫我沈静吧。」
『……那不是你的名字吧?』
「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我的名字了。」
『啊?』
「你想问为什麽是吗?啊啊先生。」
『的确很想问,沈静小姐。』
她突然像是被逗笑了,两只眼睛笑起来就像两个月弯,上扬的嘴角纵使不那麽大,却轻盈不已。要问我为什麽会观察得这麽彻底,大概是因为她的气质就像林志玲那样优雅吧。
「因为这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
『所以你每年都会改名字吗?』我反射性地提问。
「你……」她投以不悦的眼神给我,让我认为自己问错问题了,「是不是讨厌我?」
『说不上讨厌,倒是很奇妙的感觉。』
「奇妙?为什麽?」
『因为你的行业,我和你逛夜市、在公园散步……』
「所以你真的很固执。」
好吧,大概我真的很固执。
「不过我不讨厌,你和其他人的感觉不一样。」
『……』
我看着她,正确一点来说,是看着她的背影,里头有一道很深很深的轮廓,那之中,好像有着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深沉,彷佛是我给她起的名字一样──沈静。
後来,她说想去我家看一看,但不是以应酬的理由,而是以朋友的形式拜访,拜访我空无一人的家。
这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台中这个城市聊到住家,又从住家聊到了房间,接着从房间又聊到了摆设,接着从摆设聊到小说……
这一次是叮咚,而不是扰耳的哔哔:「现在你希望她是你朋友,还是你的女朋友?」
直到我发觉时,我才发现到自己的答案一直都是:我不知道。
这晚,虽然不是以应酬的方式拜访,但我们仍上了床,这一次的过程是缓慢进行的,好像是时间拖得太长了的缘故,而透支了她的体力,因此今晚我们只做了一次。做了个很长久,很令人难忘的一次爱。
看着甚至连冲澡都没有就倒头睡着的她,我谨慎地思考起这种很不一样的关系,似乎在她身上不用太担心仙人跳,而我看起来也没有太多本钱可以被骗,同时实际上也没有太多本钱。但我不禁想问,究竟是为什麽?
後来,我看见了被放在书桌上的热狗,已经冰冰冷冷的了,而它还剩下一半。看了一下时间,仅仅晚上十一点左右,想了一下,她的生日并还没有过。
你知道吗?间接接吻的感觉,就好像鬼挡墙一样,久久走不出我的心。
待续……
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