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都 — 你看不到的天空(下)

你随手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用尽全力将它掷了出去。

那是你用来纾解心情的方式,每一次这麽做,就像是将忧郁的心情和石子一起丢了出去一样,总是可以让你的心情好很多。

然而,这一次,这个方法却失灵了。

石子被丢了出去,丢到好远好远的海面,然後没入海中,你的心情却依然烦躁、忧郁,一点改变都没有。

你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埋怨,埋怨只不过是少了她而已,你的生活就乱的一团糟,埋怨做什麽事情都变的很不顺遂,埋怨在你倒楣的的时候,更倒楣的事情接踵而来。

你从海滩上站了起来,稍微拍去身上的沙尘,意外的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木板。

你好奇的把它捡了起来,木板上头,有娟秀的毛笔字,写着:「你看不到的天空,咖啡馆」。在这几个大字的下方,写着咖啡馆的地址。

你很惊讶的看着那块木板,过了会,你才反应了过来。

你轻轻的笑了起来,久违的,你实在想不透究竟是谁竟然想出了这麽有趣的宣传方式。

在多日的空白後,你总算能怀有期待的心情,你直接将木板放入口袋,毫不介意它上头的沙粒,你迅速的跑着上车,快速的往这家有趣的咖啡馆驶去。

你走进了那家咖啡馆,它的布置走简洁的路线,白色的壁面和黑色的城市剪影份外的加分,看上去清爽俐落。店内空气有股淡淡的薰衣草香,你却莫名的觉得熟悉,你这才发现,这股香气,和沛沛身上的香味十分雷同,令你感到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好像又回到她还在身边的那时。

除了这股香味外,更多的是浓郁香醇的咖啡香,十分好闻,令你不自觉的想在这里多待上一会。

大概是因为并非用餐时间,店内并没有很多人,除了店内播放的音乐之外,只剩下咖啡的磨制声。现在播放的歌曲是蔡旻佑的「你看不到的天空」,不知道是基於巧合还是刻意营造和店名相互呼应的效果。

你在吧台前坐下,点了一杯蓝山咖啡,然後静静的聆听着这首歌曲。

我在你看不到的天空看着灿烂的烟火

这城市孤单的人只有我没有谁在乎

谁跟谁分手每个时钟都继续转动

许下你听不到的承诺流星怎麽不坠落

在倒数声中我剩下什麽

没有谁甘心对回忆爱不释手

但我无力对抗这整个世界的寂寞--你看不到的天空,蔡旻佑。

出乎你意料的,这首歌很微妙的唱出了你现在的心情,唱出了,你对於她的感受。

是的,你的确很不甘心,不甘心对你们共有的回忆无法遗忘;就像这首歌唱的,的确没有人在乎你的寂寞,因为你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不知不觉的,你竟然红了眼眶。

吧台内唯一站着的是个顶多比你大上两三岁的女子,你猜想她应该就是老板娘了,她看着你的反应默默不语,只是沉静的递给你一张面纸,你擦了擦眼睛,并且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

「不用感到抱歉,你不是第一个在这里哭的人,别难过了。」

佩儿淡淡的说,语气中透露着司空见惯的无奈。

她的名字是佩儿,而她同时也是在这段时间内,第一个和你谈话的人。

你为此感到有些好笑,就连朋友也不在乎的你,主动和你攀谈的居然是素昧平生的咖啡店老板娘,这听起来是多麽的可笑?

但尽管佩儿是个陌生人,但她沉默而友善的态度却意外温和的贴近你此刻的伤痛,这让你对她有了好感。

你在平复了情绪之後,你吸了吸鼻子,向佩儿说着,「很好听,这首歌。」你眼神怀抱感谢。

其实你并不是那麽好相处的人,若不是熟人你几乎是不会开口说话的,甚至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你一向以淡漠的姿态游移在人群之中,不刻意贴近任何人,但此时此刻你却有股想要找个人来交谈的冲动,尽管对方是个陌生人也好,你觉得很郁闷、觉得很想说说话。

佩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转开了话题,「你知道为什麽我的店名和音乐都是『你看不到的天空』吗?」你看见她眼底有你熟悉的寂寞,对的,那同时也是你拥有的寂寞。

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尽管你心底已经有个不明确的答案。你觉得这可能是她为了等待某个人而留下的轨迹。

佩儿放下从刚才开始便不断擦拭的盘子,用清冷而平缓的语调说起了故事:「曾经有一个人,在我看不到的天空许下了一个坚定的承诺。」

「然後?」

「为了这个承诺,他离开了我。」

「为什麽?」

「因为他许的承诺是要我永远快乐。」

你的脸上满是茫然,显然无法理解这之间的转折从何而来,「既然要你快乐为什麽他还要离开?」

佩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彷佛做出什麽重大的决定一般,她扯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他许下承诺的那时,得了癌症,末期,因为不想让我知道他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他切断了所有和我联络的方式。」

你的困惑不减反增,「你怎麽敢肯定他是这麽想的?」

「书,在我家的一本书里,我找到了他留给我的信。」佩儿拿起桌上的咖啡,轻轻的啜了口,又将刚才的情绪埋藏回去。

听完了佩儿的故事,你从疑惑转为惊讶,你开始想,沛沛会不会像故事中的男主角一样有什麽难言之隐,逼得她做出不告而别的决定呢?

你的心中又重燃了希望,灰蒙蒙的心情,又增添了些许的光亮,打下了一道暖入心坎的光,混乱的思绪,也彻底冷静下来。

「谢谢你。」

你对佩儿浅浅的笑了笑,连你的蓝山咖啡都没有等到,就迳自付钱走人——你得去确认。

「真性急。」

在你走後,佩儿在吧台内叹了口气这麽说着,而她的眼睛,充满笑意的目送你离去的背影。

你回到了家後开始猜测她会将讯息放在哪里,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你们时常查看的信箱,你将它打开,里头除了广告单,更如你所料的放了一封信。

果然没错。你迫不及待打开了信。

致,小逸:

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台湾了。

我想,你肯定去了恋人港吧?

那麽你肯定已经发现了我留下的线索,那家咖啡店。

佩儿姐是我哥哥的女朋友,而我的哥哥,就是那位男主角。

我和哥哥一样都得了癌症,遗传性的大肠癌。

如果三年後,我没有回来的话,就请你放弃我吧,你不能用一辈子来等我。

还有,请帮我转告佩儿姐,哥很爱她。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被病魔折磨的我。

但是,你要在我看不到的天空下好好活着喔!我也会在你看不到的天空好好努力的。

沛沛。

信上只简短的交代了前因後果,但看完的时候,你的眼框已盈满了泪水,却迟迟不肯落下,你很努力的不让泪水流出,你怕连你的情绪都随着它们一起溃堤,你怕没有沛沛陪在身边的你没办法独自收拾这样庞大而哀伤的情感。

你早就知道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作为你的光、你的信仰的她,不会毫无理由的让你在世界孤伶伶的游走。

绝不会丢下你的、绝不会。

终究,你还是掉了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险些沾染信纸,你慌忙的擦去眼泪,生怕弄湿她留下的、最後的讯息。

你在心中默默允诺。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天空好好活着、等你回来的,沛沛。

「虽然是你看不到的天空,但我依旧还在你身旁。」

那一瞬间,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之中,缓缓的传来沛沛的声音,以及她宛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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