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六章

第六章(6.0)

你走了之後,我好害怕失去。

那是因为我好害怕谁又在我不知情下离去。

所以我尝试着尽己所能的对每个人好。

第六章(6.1)

「还是来迟一步。」

茈玗率先下了骑兽,蔚轩也接着下了骑兽。

很快的确认妖魔的所在位置後,蔚轩远远地看见了倒地的士兵们的身影这麽说。

血腥的气息在还没有落地之前就已经感觉到,所以让玄载着红袖和青衣在稍远的地方落下,自己和茈玗则是继续往前靠近妖魔。

「会有点麻烦。」茈玗一边这麽说着,语气听不出来甚麽起伏或是情绪,一边轻拍了一下双手。

随着拍手的声音响起,一个淡淡的光圈随即环绕在茈玗的全身,当光圈消失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和刚刚模样不同的女子身影。

原本站在茈玗位置的女性,是一个年约二十二岁,总是束着黑发,拥有普通的深褐色眼瞳,皮肤略为黝黑,穿着的是简陋、粗糙的似男袍的女装,面貌非常的普通,普通到就算看到也不会记得他的脸孔,一眼看上去就是生活条件并不佳,也没有仆役伺候的普通百姓。

然而光圈消失後所出现的女性,年纪大概只有十六岁左右,身後飘散的是彷佛有自我意识的曳地银白色发丝,隐约透露着珍珠般色泽的白皙细致皮肤,精致柔软的白色衣饰,看的出来是非常珍贵的布料,面容姣好出众,只一瞥就让人印象深刻,彷若天仙下凡一般,银色的眼眸和银白色的发丝相互映衬。

蔚轩也是。

下了骑兽之後,也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相似的光圈掩映。

光芒消失前,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岁精壮的高瘦男子,双手粗糙、黝黑,束着极平凡的黑色发,拥有极平凡的深褐色眼瞳,穿着极普通、简陋的男装的袍,也一样拥有着一眼看过绝对不会记得的平凡面孔。

光芒消失後,是一个约二十岁左右英姿勃发、具备俊俏容颜的男子。淡蓝色的长发和茈玗所拥有的银白色发丝一样,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随着不知名的风翩飞着,金色的眼瞳,像极了麒麟的金色,却又更加深邃与复杂,珍贵衣料所编织成的衣饰也是纯色的白。

第六章(6.2)

两个人都一样,看起来模样与出身天差地远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一边是掩盖了自己原来的容颜,一边是恢复了自己的容颜。

天帝所赐与的容貌太过引人注意,所以两个人习惯改变自己原来的容貌,用着普通人的样子在各地游走。

被称为玈的黑驺虞看见两个主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低吼了一声,就随即飞上夜空在树林周围盘旋着。

不需要主人的吩咐,玈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甚麽事情。

跟在主人的身边已经有数不清的岁月与时光,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彼此的行事作风。

接下来,主人会把那个正在悲鸣的妖魔制服,在这段时间,自己应该做的是巡逻四周看有没有甚麽异状。

茈玗等蔚轩也恢复原来的模样,就和蔚轩两个人靠近妖魔,并开始进行制伏的动作。

而远远走过来的,是红袖和青衣两个人,身边跟着玄。

「真难得可以在这里看见师傅们原来的样子。」红袖向身旁的青衣说。

虽然知道青衣大概也感受到师傅们改变时所散发出的波动,红袖还是忍不住地跟青衣这麽说了。

每次看见师傅们轻易的转换不同的面貌,自己就非常的敬佩,就算是飞仙,就算是掌管着蓬山的碧霞玄君也不见得拥有这样的能力。

那是必须要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才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而师傅们,却可以轻易的做到。

红袖的脚步却越走越快,「青衣,有不少人倒下。」一边说着,一边是几乎快要奔跑起来的速度。

却被跟在身旁的玄阻止了脚步。

还太过於危险,在失控的妖魔还没有被控制住之前,还不能够靠近。

玄的动作里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感受到玄的意思的红袖也只能放慢脚步,配合玄允许的速度前进。

不可以莽撞行事,自己知道。

但是倒在自己眼前的人们的身影让自己的心产生了恐惧感。

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

就算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第六章(6.3)

好不容易挨到了师傅们暂时困住了仍旧在挣扎的虺,红袖顾不得青衣一个箭步向前一个又一个的检视着,希望能够从已经逐渐失去温度、逐渐冰冷的身躯中找到一丝丝的希望,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每一次的翻找、查看只让自己的心情更加地失落。

青衣出声提醒已经几乎快要放弃希望的红袖,「我听见还有一个很微弱,但还在呼吸的声音。」

听见青衣的话的红袖精神大振,手脚更加俐落地翻找着,「找到了,动作要快点了,否则会来不及的。」

红袖找到的,是只剩下最後一口气息的桓魋。

青衣跟着红袖的声音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触摸着,「好严重。」一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那是紧急状态下才会使用的药水,药性强烈,可以暂时立刻缓解毒性与暂时性的止血,但会有相当严重的副作用,所以平常是不使用的。

红袖正忙着检视桓魋身上的伤口与止血,抬起眼瞥了一下青衣手上的药瓶,「用那个的副作用会很麻烦,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一边说着,一边从青衣手中接过药瓶,打开药瓶後,把里面的液体倒进桓魋的嘴里。

只见桓魋才喝下,脸上的表情就立刻放松了。

不是因为生命逝去的缘故,而是侵蚀生命的毒性暂时获得了纾解,而不停流淌的血液也暂时止住了。

虺的毒性其实是非常强烈的,但这是指直接接触而言。

实际上一般而言,虺都是顺着气脉移动,不管是在黄海或是在十二国里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不会有,也不曾有人或是动植物直接接触虺所散发出的毒的情形出现。

透过气脉传播与过滤後的毒性,会对人、动植物产生疫病的影响,那是国家灭亡的开端。

直接接触後还能够撑这麽久,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身体特别强壮的关系吧。

紧急处置之後,这才有时间注意师傅们那边的情形。

在银色光圈中的虺依旧骚动不安,只是少了些甚麽。

红袖其实有些看傻了眼,不太了解为什麽会有这个改变。

从第一次见到师傅们的时候,这样令人惊讶的场景总是常常出现,即使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每一次再次见到这样令人吃惊的场景,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惊讶。

第六章(6.4)

「被下了挟持的咒语,已经破解了。」看茈玗这边已经暂时安全後,蔚轩走过来看两个徒弟的情形。

「额头的正中央有个咒印,已经破除了。」蔚轩进一步地说明,刚刚就在红袖与青衣正忙着紧急处理桓魋的伤势的时候,茈玗已经利用玄力所建构起的灵力弓箭破除了那个咒印。

虺的外壳坚硬,唯有额头正中央是唯一可用玄力贯穿的弱点。

「原来是这样,」红袖的声音有些着急,「师傅,这个人应该要怎麽安置才好?」

想要救他,但是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单凭自己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蔚轩看了一眼仍旧倒地的桓魋,又看了一眼四周的士兵们,「带回洞府去吧,这里最近可以暂时安置的地方就只有那里了。这个人的伤和毒,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行。」

「好。」红袖正打算把桓魋扶起,却被蔚轩阻止了。

红袖一脸疑惑,青衣把疑问问出口,「怎麽了吗?」

「用潜行的方式回去,这样把他带回去太引人注目。」蔚轩看看已经快要发白的天际,时间上已经是快要天亮了,带着这个受伤的人还有被困住的虺要不启人疑窦、要不引人注目太困难。

似乎已经让虺暂时安静下来的茈玗也走了过来,「红袖和你先带他和他回去,」对着蔚轩说,同时对着倒在地上的桓魋和不远处已经沉静下来的虺示意。「我和青衣去把我们住的那个房子付清剩下的租金并且归还给房子的主人。」

考虑到突然失踪会引人怀疑,还是要按步骤离开才是。

地上受伤的人需要进一步的医疗,否则离鬼门关依旧不远,而受控制的虺,虽然已经破除了咒印,但也需要进一步的净化。

师徒四人很快地分成两边分头行动。

已经收拾好屋子,也向屋主交代完毕的茈玗带着青衣走在回洞府的路途上。

已经恢复成普通人模样的茈玗在心中叹着气。

虺原本就是不会在人前现身的妖魔,也不会与其他的妖魔争斗。

赖以生存的食物,比怕血的麒麟所需要的纯净的食物还要乾净,虺只需要从天地气脉中吸取力量就可以存活。

然而,眼前的虺却染上了人类的印迹,却染上了不该染上的血腥,再加上对於施咒者的怨恨之心,已经完全失控。

第六章(6.5)

这样的虺,需要进一步的净化才能够把他们放回气脉之中,再让他们自行回到黄海。

如果没有这样做,失控的虺,会把国家、人民、甚至是任何活着的动植物全数毁灭的。

眼前的虺不过就是佚失的虺中的其中之一,还有许多的虺仍旧在外流落,还有许多的虺受到控制与夹持。

这个国家将要面对的,是大规模疫病的流传与大规模的死亡。

人类,究竟要愚蠢、自私到甚麽地步才会甘愿?

「是谁?这里是哪里?」桓魋的意识逐渐清晰了起来,嘴巴想动却不太能够控制,只能动着唇瓣,发出隐约模糊、无法辨识的声音。

只隐约记得自己和从未见过的妖魔打斗,然後输了,然後失去了在场所有的同伴,然後只剩下自己,然後呢?

自己死了吗?

不,身上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楚,彷佛在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讯息一样。

那麽自己被救了?

桓魋突然想起那个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所看见的影像,有一个拥有银白色长发的女子还有一个站在他身後,拥有淡蓝色发色的男子困住了那个不知名的妖魔。

依稀似乎还听到一个温润的女声和一个童稚的孩童声音。

是同样的人?还是两个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呢?

不明白。

而稍微地斜侧着的头,勉强睁开的眼睛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白,还有亮晃晃的、让自己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刺眼日光。

这里是野外吗?

不。

如果是野外,那麽应该除了白色之外还有其他的颜色才对,这里是哪里?

桓魋试图转动自己的脖子想要移动视线,却被阻止了。

「别动。」一个桓魋记忆中不曾听过的男子声音阻止了桓魋的举动。

听似爽朗的男子声音,让桓魋不仅联想到邻国那个与自己的君王交情不错的君王,像延王的声音,桓魋在心中想着。

不是延王,不需要仔细分辨,很简单就可以分辨的出来,不过就只是相似的声音罢了。

桓魋还想说些甚麽,却发现自己又开始无力,原本就是勉强睁开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视线其实很模糊,但好像又能看见甚麽,无法完全聚焦。

第六章(6.6)

只记得最後映入眼帘、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面容俊俏的,拥有淡蓝色长发的男子,逆着耀眼的日光探查着自己的脸色,然後就深深地再次坠入梦乡。

「又昏过去了。」蔚轩看着桓魋又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能够被虺所伤害、还有被虺的毒性所直接伤害而存活下来的人类屈指可数。

红袖、青衣身上挂有自己和茈玗所给的护身符,所以可以抵抗虺的毒性,但眼前这个男子却没有。

或许是因为是熊的半兽,还有仙人的体质在这点上提供了相当的庇护所致。

自己在救治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

以他身边的士兵们还有自己所发现的这两点来推论,恐怕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属於国家的官吏吧?

要和那座位於云海上的宫殿再次打交道吗?

让人觉得有些畏怯。

蔚轩回头看往洞府正中央的大水潭旁的方向。

虽然视线的方向看不见人影,但就算看不见也可以肯定的是,茈玗正沉静、一语不发地看着潭水。

在虚海那端的时候,是因为出於人类的贪婪与愚蠢,所以才又回到这个原本孕育两人的地方。

而回到虚海这边,却又在那座位於云海上的宫殿遇见了相同的事情。

相似的场景,在短暂的百余年时光中再度重现。

除了心痛与难过,只残余了不愿意第三度遇见的希望。

所以从因为在那座云海上的宫殿所发生的那件事情以後,自己和茈玗选择了逃离的道路。

所以从那之後,云海上的那深邃的宫殿,是自己和茈玗不会踏进的地方。

不会怨恨,只是更加的明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不会埋怨,只是更加的明白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然而,这些只是自己的想法而已,更重要的是,茈玗对於这件事情的决定。

毕竟这次的事情牵涉的范围太广也太深,要光靠那云海之上的君王与他的麒麟的努力是绝对无法解决的。

而那没有犯错的君王与麒麟,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茈玗对这件事情也非常的明白,所以才会让自己、让红袖和青衣出手救治眼前的这个人。

第六章(6.7)

茈玗一如蔚轩所想,正坐在洞府正中央的大水潭旁。

白色的洞府,呈现破坏状态的洞府,位於正中央的大水潭却与平日里的颜色不同。

大水潭的颜色在平日里,看上去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水潭罢了,翠绿色的潭水,倒映出潭底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的植物的颜色。

但现在,在茈玗眼前的水潭,却是显露出无边无际的黑暗,彷佛就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黑色黝黑深邃,让人不敢靠近。

不过,若是现在从洞府上方或是周围看着这个水潭,或者是看着洞府里,只能见到有人躺在洞府里已经倒塌在地的楼阁屋顶上的一处平台上,而水潭旁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人的踪迹,潭水也还依旧是翠绿的颜色。

平行的异空间。

自己现在所待的地方,还有那深邃的黑色潭水所在的位置,是与洞府位置重叠的异空间。

这是很简单的玄术,不过却有发动的特定条件-需要强力的气脉支援,例如野木、例如里木,又或者,有气脉汇集或是流动的地方。

这是为了妖魔避免被发现而造成不必要的惊慌,所以把这个部分移动到平行的异空间。

被捕捉回来的虺,正在面对洞府的左手边独立的小水潭里翻腾,净化的咒术正悄悄地在水潭里进行着。

已经恢复神智的虺,需要经过相当的时间来进行净化,同时也是在剩余的虺被找回来之前会暂时安置的地方。

而在另外一边,属於非异空间的地方,被蔚轩、红袖带回来的伤者,正待在面对洞府右手边的已经倒塌在地的楼阁屋顶上的一处平台上治疗。

因为紧急情况所服下的药物,暂时会让伤者的眼瞳放大,就算是微弱的光线也无法承受,就算是微弱的日光也会觉得非常明亮,明亮到睁不开双眼。

还有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会全身乏力,这一阵子的记忆会非常模糊,几乎无法记得任何这段在洞府治疗的任何事情。

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付出这些代价能够让他的身体复原,那麽是值得的。

不过已经近乎毁坏的宫殿,只有还勉强保留了部分完整的楼阁屋顶可以让他一个人的身形暂时休息,等稳定下来就得把他送出洞府养伤。

第六章(6.8)

背向洞府大门左手边的楼阁,原本是属於茈玗的殿阁,而右手边,则是蔚轩的殿阁。

茈玗静静地用着右手撩拨平静无波的黑色潭水,原本应该随着手的撩拨而起涟漪的潭水,却依旧是平静无波、不受干扰。

黑色潭水随着茈玗的手的动作映照出关於被掳走的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黑水。

颜色宛若黑夜一般的黑水,比黑夜的黑还要更为深沉的黑水,连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水,可以映照出任何茈玗想要知道的事情-过去、现在、未来,只除了人心之外。

人心是如此的难测,所以无法看见。

而未来,只能看见可能性。

随着人心的选择而改变的未来,也不断地改变着,所以只能看见未来的可能性,不能论断未来的发展。

而黑水所映照出的景像,只有茈玗、蔚轩可以看见,还有被茈玗所允许的人可以一窥其堂奥,否则,只会看见一个深不见底,彷佛具有无穷无尽、吸引人的魔力的黑色水潭而已。

喀搭、喀搭。

红袖和青衣踩着破碎的砖道走到沉默的茈玗的身边。

从自己和蔚师傅把受伤的人被带回来之後,从茈师傅带着青衣回来之後,自己、青衣和蔚师傅忙着治疗受伤的人,而茈师傅把带回来的虺安置好後,就静默地待在黑水旁边。

在霍山的宫殿也有类似的潭水,所以红袖和青衣非常明白黑水的用途。

那是可以映照出真实的水,不管这个真实是发生在过去、现在、未来哪一个时间点,还有任何一个地点。

然而不被允许,就算站在黑水的旁边也是无法看见的。

所以红袖和青衣也没有把自己的好奇心显露出来。

太过於好奇对自己并没有好处,甚至可能会把自己逼向绝境。

该让自己知道的时候,师傅们是会让自己知道的,所以没有必要对於师傅们所看见的东西感到好奇。

知道该知道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而那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也不会有太多不应该的好奇心,特别是在师傅们没有允许的情形之下任意妄为。

而且,师傅们总是会让自己知道,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所以耐心的等候师傅们的告知,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第六章(6.9)

刚刚一直待在茈师傅身边的玈来通知自己,茈师傅让他们过去一趟,所以自己和青衣就踏过破碎的砖道、穿过平行的异界的界线来到大水潭的旁边,立定在茈师傅的身旁。

「师傅。」青衣开口呼唤。

茈玗没有马上回答,像是在斟酌如何开口一样,沉吟了一会才说,「那个人的伤稳定下来之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嗯。」红袖点点头,然後视线转往另外一方还是维持躺卧状态的桓魋。

躺卧的桓魋身上可以看见有着奇异的黑色咒文正像活生生的虫正在蠕动一样,不停地在可见的皮肤上穿梭来回,在被衣服遮掩的地方,黑色的咒文也是一样这样爬动着吧。

这是利用咒力治疗伤口与驱除毒性的方法。

若是要施行这样的咒语,必须要在一个事先已经满满铭刻着治疗咒文的地方才行。

这里是师傅们的洞府,在很久以前师傅们还住在这座洞府的时候,就已经在整座洞府刻下了数层的咒文,而治疗咒文,就是其中之一层。

要铭刻这种治疗的咒文必须要花上许多的时间与玄力,在一个可以安全养伤的地方铭刻。

然後是发动的方法。

一般来说有两种,一个是密闭的空间里的咒文,这种是会自动发动,不需要外力控制,治疗力相对较弱。一个是开放的空间里的咒文,需要具备玄力的人在一旁根据实际需要控制,治疗力相对较强。

不管是哪种,需要治疗的伤者与病患,一旦这种咒文开始发动,咒文就会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力一样,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往伤者与病患的身上绕去,直到完全治癒或是患者离开该位置才会从身上脱离并恢复成像普通铭刻的文字一样回到原本铭刻的位置上。

「然後,你们两个就去尧天吧。」茈玗继续说。

「尧天?为什麽要去尧天?」青衣问。

第六章(6.10)

茈玗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被目光掉转往正在潭水所形成的水柱中翻滚着的虺,「这次的事情非常的棘手,该怎麽做,由你们两个自己决定。想要救助或是袖手旁观,都可以。」

这一次的选择权,在两个徒弟的身上。

而自己非常肯定,两个徒弟的选择会和自己预期的一样-帮助庆国。

「由我们两个自己决定吗?」红袖发出疑问,这是非常难得的,师傅们虽也会救助路上所遇见需要救助的人,但总是尽量低调行事,这次却释放出了最大的权限。

「如果有紧急的需要,去找远甫。」依旧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清脆又冰冷的声音的深处有着不同以往的感觉。

「远甫?松伯。」青衣突然想起红袖曾经说过的那个老人,那个自力昇山,靠自己的力量获得飞仙之位的老人,追寻正道的人,「可是要到哪里去找他呢?」

「他现在任职於庆国的太师。」

「太师吗?」红袖思量着,从这点就可以再一次验证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师傅们平常是不会接近那座位於云海上的宫殿的,不管是十二国的哪一国都一样。

「我和蔚轩要去把其余的虺抓回来,在这之前,疫病的问题就交给你们两个斟酌了。君王和麒麟并没有做甚麽不对的事情,那麽努力却又要遭遇到这样的困境,能够帮多少就算多少,」茈玗叹了口气,接着又说,「这次的事情很难收拾,这样安排是万不得已的。你们两个只要记得门规就好,其余的。。,你们就自行斟酌吧。」

拥有强大能力的玄人,通晓各种医术的医者,比起平常人有更多需要遵守的戒律与规则。

因为玄术与医术的不当使用,比起具有形体的刀刃、无理的国家刑罚还要可怕。

尤其是自己和蔚轩所拥有的有关玄术与医术的技术与知能,更需要谨慎,这也是为什麽想要成为归於自己和蔚轩门下玄人或是医者,就必须要受到更多的规范限制。

这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别人。

「那麽幻术怎麽办?」青衣问。

曾经见到的幻术已经深深地侵入庆国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放任不管会是怎样的局面呢?

被幻术蒙骗的百姓,心中会产生无比的惊慌,然後这些惊惧与担心会累积成麒麟的病因。

第六章(6.11)

倾听百姓心声的麒麟,接收百姓心声的麒麟,这些负面的情感会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形成利刃与毒药,逐渐而缓慢地侵蚀麒麟,最後,无辜的君王与麒麟,将会因为这样而得到不应该得到的处罚。

由恶意的人为所造成的国家危机。

普通人想要刻意的如此做是没有办法的,只有拥有特别能力的玄人、玄官才能够施展这样的禁术。

这也是师傅们殷殷叮咛自己的,绝对不能触犯的玄人纪律。

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又不知自我控制,让自己的恶意与狂气任意的扩大,对於玄人或是玄官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而如此做所对自己以及其他人所引发的种种不可收拾的後果,也是难以计量的。

「尽力而为,如果真的没办法,就别勉强。还有,护身符别弄丢了。或许。。。」没说完的话替冷淡又清脆的声音里增添了几分担忧。

虺在外乱窜,而又有幻术横行,原则上自己是不想把两个徒弟丢下的,但不把虺尽快收回,恐怕到时候,不只是庆国,其他的国家也会受到池鱼之殃,十二国的秩序会因此而大乱。

此外,这是国家的严重危机,却也是两个徒弟的契机。

红袖与青衣,跟随了自己和蔚轩的时间已经这麽长久了,但心中都有那麽一份缺憾,想要弥补却又再也无从弥补起的缺憾。

两个人都需要突破这个缠绕在心头的遗憾,才能够再继续往前方这条路走下去。

所以让他们两个人前往尧天,是必要的决定。

自己所看见的未来会怎麽发展,两个徒弟又会怎麽样呢?

一切都得凭他们自己的决定了。

红袖和青衣同时严肃地点了点头,没有询问师傅未完的话语,因为明白,就算明白,就算知道,就算听见,也不见得对未来有甚麽帮助。

师傅之所以不说完,是因为知道,就算说出口,对自己不一定有帮助,或许会产生不必要的影响,所以才不说。

红袖和青衣的手不约而同地轻触挂在各自的胸前,以陈旧的赤色丝线绑住的桃木护身符。

看上去破旧的桃木护身符,上面的字迹已经非常模糊,不知情的人都会主观认定那是一块普通的、已经有相当年岁的护身符罢了。

但实际上,所看见的不过是假象。

护身符原来的模样是一块黑色的刚玉,一共锻造进了四层的护身咒文,最外层是预防与治疗疫病,所以两个人接近虺的淡红雾气也不会受到感染;第二层是不受幻术、玄术影响;第三层是帮助玄力与自然之力的聚集,让佩挂者可以使用较大的力量;最里层是限制、控制力量的使用,如果使用超过身体所能负荷的太大的力量,那麽身体会不堪负荷而损伤,所以必须要加以限制。

那是师傅们对自己的爱护,红袖和青衣很明白这一点。

第六章(6.12)

而所应该要遵守的门规,也非常的简单:不该使用的禁术不能使用,以及无论在甚麽情况下,绝对不违背自己心意的坚强意志。

前者不用说,就很明白,後者,则是因为所学得的技术,不管是玄术或是医术在本质上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意志无法坚定,那麽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那麽很容易就变成像做出挟持妖魔-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的人。

拥有强大的力量,拥有重要的能力,所拥有的心灵,就必须要比别人纯净与坚定,才不会轻易地被诱惑。

世界上最悲哀的人,或许就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无法自我控制、却无法自我满足的人了吧。

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天帝所赋予给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那个时候从小学顺利的升上庠学、序学,也进了庠学,在小小的年纪就通过少学的荐举而获得进入大学的资格。

是不是在那个小小的年纪的时候,自己无法完整地控制自己的能力,无法对於现状,无法自我满足,所以才会招来那天晚上的灾祸?

有时候自己会这样想。

如果自己只是个平凡的孩子,只是个不怎麽出色的孩子,那麽会怎麽样呢?

是不是就能够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和疼爱自己的父母、和爱护自己的姐姐一起生活下去,直到自己长大成人?

而不是在这个身体停止生长的那个小小的年纪就遭遇到那样的事情?

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许不是一种幸福,反而是更沉重的负荷。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从那天起就彻底明白,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所要背负的东西有多麽沉重,所要遵守的戒律,不是只有空口白话而已。

深切的体悟。

尤其是跟随师傅们越久,自己就越来越了解,所谓的玄人与医者所应该遵守的规范,所想要保护的人,其实是施术者本身与拥有这样技能与知识的人不受到伤害。

要感谢那天夜晚自己曾经遭遇到的事情吗?

因为这样,自己才了解了这样的道理。

因为那天夜里最後见到的,是下着滂沱大雨的黑夜,是倒卧在血泊之中的家人,还有那个因为违反一个身为玄人应该有的守则而发狂的身影。

青衣思考着茈师傅没说完的话语里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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