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言未尽真切,不瞒您说,咱几个姊妹都是打小在花楼里长大,十八年华、貌美如仙之时,不乏达官贵人殷勤追求,一夜千金只求一见,何等风光!只恨郎情薄悻,自恃风流,流连往返却无真心,一个个骗光了咱们的积蓄,如今年老色衰,恩客尽散,还得委身卖笑,诉不尽凄苦。」大姊想起过往频频拭泪,其余人等也是心有戚戚,低声啜泣。
「谁让你们呆的,不要听信男人花言巧语不就得了,明知嫖客无情,还这麽傻不隆咚,怪的了谁,呵呵。」他也不知在说什麽,总觉得这几个女人实在无知。
「所以妾身说公子此言未尽真切,想必公子还不识真情,情这字啊,实在煞人,有时虽知不能长久,却仍无法自禁,就算明白那情郎家大业大、乃权势之辈,断不能娶咱这种烟花女子进门,可仍一心相系,难以自持,就算只图得他片刻真心相待,都愿意飞蛾扑火、以命相惜呐!」大姊似乎想起她那薄情郎,脸上虽有苦涩,却也扬起一丝浅笑。
「…就算知道他将来定会翻脸无情,视你为糟粕,这样一心付出也无怨无悔?」澄远微敛双眼,有些迷惑的问道。
「公子,情爱之事,时时刻刻变幻莫测,难以预料,谁都说不准的,现在料他永远,谁能真永远?现在料他无情,谁能真无情?若为未来之不确定,放弃当前垂手可得的真情,岂不愚蠢!?况且,若畏受伤,如何去爱!情爱的道路上,有几人能一帆风顺、无痛无苦?把握现在是了,若有人能待我若发妻,互扶互敬,哪怕仅有数日光阴,妾身都愿随他至天涯海角,真心不悔。」大姊擦去眼泪,盈盈笑道,又说:「因此今日一袋金豆也许只是公子一念之情,不值一提,但这一念之情虽短,可也真心真意,妾身同姊妹们铭感五内,谢过公子再造之恩!」说罢,领头又再拜一次。
「你说的对,说的对,是我错了…错了…」只会考虑自己…不想受伤、远离危险、自由自在…不是永恒永远,宁可不要!但其实只是自私自利,拿藉口来掩饰心底的畏惧…害怕对方可能会嫌弃自己,害怕对方可能会离弃自己,所以裹足不前,所以宁可当缩头乌龟,宁可一辈子无情无爱,就算会因此会伤害对方也在所不惜…
「公子,公子!您怎麽着了?」大姊看他恍惚模样,担心的问。澄远回神道声没事,又饮口酒,神情较先前清明,只是似乎增添了一股後悔之色。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虽然用在这里不适妥当,但最能表达在下此刻的心情,先前醉酒张狂,无意间有冒犯各位姑娘之地方,在此赔罪,至於…那档子事还是不必了,在下吩咐摆桌酒席,让我请各位姑娘吃菜,寥表谢意如何?」说了,看众女欢喜,大姊也欣然同意,便命小二拿出店里最好的酒食摆上,正正经经的吃了一顿。席间数人七嘴八舌、荤腥不忌的调笑说事,他倒也轻松带过,不以为意。
至夜,宴席将散,大姊说道:「对了,近来晚间不太平静,公子最好不要外出,咱国与白国交战逾半载,城内奸细很多,前一阵子白国内部出乱,换了个新主,不少旧臣、难民携家带眷的往沙巴逃,王也暧昧,时杀时留,导致京城以北一带都乱烘烘的,公子你一个外地人若在夜间游荡,被那石头似的兵逮着,可就有理说不清,还是小心点得了。」花楼是另类的情报集散中心,虽然她们姿色差,接不到权贵之客,但在那进进出出、耳语相传,消息还是比寻常人灵通的,是故好心提醒後才离去。
流苏城西原本有夜市,但澄远对这不感兴趣,近来又因实施宵禁暂时关闭,夜间除了声色场所也无处可去,外地人进出城门遭受的检查也日趋严格无理,巡逻的士兵一旦看到非本国人就非来一番盘查不可,而澄远托这副尊贵皮相之福,若有盘查,也是客客气气,不敢造次,可最近越来越不是那麽回事了。
「说实话!你是不是白国的大臣或贵族!承认了,我王宽厚,或许重用也不一定喔!」巡逻队长坐在桌旁,对司澄远如是说道,他下属早有回报,此人两月前入城,一直待在客栈饮酒,一日一饮数十斤,其余哪都没去,行迹诡异,且相貌身形不若常人,颇有将才之风,疑似与白国有关,因此列为重点盘查对象。
惟经观察,他毫无破绽,故而化暗为明,强迫强问!此乃因白国新主的权势已渐稳固,正拟与沙巴和谈,正在拉距的筹码之一就是白国向我王要求遣返叛逃的前朝臣民及贵族富豪之流,沙巴对此若能掌握越多,就越能向白国提出更好的和谈条件,因此沙巴王下令展开全面搜索,务必将境内所有白国人士缉拿到案!当然名义上不说是要把他们遣送回国,谁都知道白国新主是靠什麽手段登上宝座,他会饶过这些人才是奇蹟。
「烦死了,就说是从玄武来的了,别打扰我喝酒,滚远点。」懒得动手摘下他头,才任他在耳边嗡嗡叫,若是再烦,就算要找新地方喝酒很麻烦,他也要图个清静了!澄远倒着空空如也的酒壶,皱着眉还没喊,小二已经赶紧将换上,他又满意的继续喝着,不再理人。巡逻队长见他如此,天色又暗,只得寒着脸收队,眼里却是露骨的说着他没这麽容易罢休的!
待他一走,澄远懒洋洋的半趴在桌上,真烦,虽然这里的酒不错,但老是被打扰,实在不痛快,看来要改地方喝了,往南,往北,东,还是西呢?酒醒再决定吧。他扒开坛新酒,醉茫茫的心想喝完这大坛,就可以好好睡了,没注意到远处隐约扩大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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