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月歌 — 〈雪月歌〉43

「是你,尉迟律。」台上之人望见是尉迟律,嘴角露出了一丝兴味。

「望严师兄好好指教了。」尉迟律在唇畔扯出一抹睥睨的笑容。这严略对自己好奇已久,数度有意找自己比试,某一回还莽莽撞撞地划伤了他,直教他浪费了几日动不了剑。

钟声一响刹那,尉迟律剑随身动,直取严略心口,身影快得令台下众人咋舌。严略反应不及、惊惶地扭身避开,却见对手擎剑再攻来,他抬剑一挡,却让尉迟律剑上狠重的力道压得踉跄三步。尉迟律长剑疾猛,教严略跟得辛苦,两三回来往之後,他旋腕一挽、刺腰、削肩──只见银光流闪,严略提剑不及,定睛、尉迟律剑尖已停在他心口。

正是一式惊虹的最後一式。尉迟律仅用雪月峰第一重剑法,便败了严略。

「二师兄好啊!」白清桐在台下激动地惊呼出声。

「承让了。」尉迟律长剑未收,便凉凉挑眉道,语气不诚不恳。

严略面色急得胀红,怎能接受自己竟败在这少了自己一二年的师弟底下。「你、你──不过占了我已战二回的便宜!」

尉迟律瘪了瘪嘴,懒得理他,只见严略气愤地下了竞试台。而台下早让一片窸窣细语给淹没弥漫,除了北坛两位早看惯了尉迟律演剑的顾长歌与白清桐,其余人皆震慑於他踩步出剑的惊人速度、以及剑势中的刚猛力道。

接着上台的东坛弟子,深凝的双眸之中多了几分忌惮。纵使在台下观战时心里已有几分设想及对应的策略,仍是败在尉迟律剑下。在他之後,尉迟律又连败南坛、西坛、东坛三位弟子,连战四人,他仍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在台上一派慵懒。

转眼之间,四坛已有两坛皆败,剩下的,是南坛殿後的最後一位参战者谢芙儿,还有未曾出场的顾长歌。谢芙儿走上竞试台时,是一脸清灿的笑容,可脸笑眼不笑,瞳眸之中可见一丝不敢松懈的谨慎。

「入峰五年,你竟能有如此成就,一一逼退辈分长於你的几位师兄姐,想必杜长老是十分欣慰了。」谢芙儿直率赞道,一把长剑反手折於背後熠熠生光,先礼後兵。

「废话少说。」尉迟律淡啐了一声。钟声敲响,他脚步刹那挪动,如他一贯锐利先攻的凌厉态势。

谢芙儿身姿清灵若燕,轻巧俯身避过,长剑一回,扫向尉迟律膝腿,他脚步一点、腾空跃过,在空中利剑直指她胸口,却给锐利一截,剑锋走势一偏。旋腕再进,剑锋扫过肋侧、肩窝、颈边,谢芙儿早明眼看出又是方才败了严略的一式惊虹,游刃有余一一挡下,乍见他左肋空门,劲道一提、挈剑横斩──只见尉迟律身姿一变,由厉快一转悠柔,软身避过肋侧挥来长剑,顺势出击,竟从一式惊虹之中转化出逍遥九剑,飘逸悠忽,刹那削下谢芙儿飘起的一缕发,在肃杀的空气中散成丝丝乌黑,在两人交错来往的剑锋之间被削成碎段。

只见谢芙儿蓦地唇畔一勾、弯了眸眼,秀腕一旋,瞬间剑气一昂,宛若勾动天地气流,正是雪月峰第三重剑法初式御风七斩。

她长剑压上,击出清脆铿锵,在幽谷峻峰之间嗡嗡回响。剑气袭身而来,尉迟律顿觉手中长剑宛若被谢芙儿的拉引而去,他使力稳阵住手中长剑,力道却是被对方源源化去一般,随着谢芙儿一道剑光俐落指地──清昂铮然的银剑击地声,宣告尉迟律败阵。

尉迟律怔然了半晌,方鼻息重重一泄,认败。「……多谢师姐指教。」

「你虽败,可却是今日里最教我惊艳的人了,可惜我要的对手是顾长歌,不能让你阻挡丝毫。」谢芙儿清灿一笑,与尉迟律这个剑快力猛的大男人连过了几轮招,竟是一点喘都没有,反能谈笑如常。

「呿,就差一点!」尉迟律拎着剑,背过身後暗地呿了声,不是滋味,可随後却也让谢芙儿那番赞扬抹去了些许落败的失意。踏落地面时,抬眸却迎上了顾长歌一双温淡带笑的眉眼。

「律,你做得很好,教师兄骄傲。」他温润的唇角轻扬,宛若可以勾动天地清风,一贯淡漠的声嗓之中,好似多了几分真诚的赞许。

「这、这是当然了──」尉迟律起初几分不是滋味的面容,听得顾长歌如此说,好似一瞬开朗,遂扯出了一丝得意自矜的笑,拍着胸脯,「嘿嘿,瞧我替师兄省了多少气力!」

顾长歌只是淡淡一笑,便握着剑走上竞试台。尉迟律嘻笑神色一收,望着那抹衣白胜雪的身影,半冠墨发在风中飘扬,衣袂轻鼓出顾长歌一身飘逸绝尘、仙风道骨,宛若天上谪下之仙。

「今年又是我们俩了。」谢芙儿望着缓缓登上竞试台的顾长歌,悠然一笑。

「请指教了。」顾长歌从容而立,手中长剑指地、若他一贯的谦然。

竞钟一起,谢芙儿身轻剑快,化作一道灵蛇蜿蜒飞来,顾长歌身姿缥缈,教谢芙儿剑锋所到之处屡屡落空、更摸不清他身法,一袭仙白道袍,让顾长歌身影错落之间,宛若一抹悠忽的白影。

他一晃、一旋,便来到谢芙儿身後,竟是教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惊觉闪过。

好快!谢芙儿心惊,完全忖度不出顾长歌在这五年内又成长了多少。尉迟律的快乃是挟着猛重力道,轨迹分明,可顾长歌的快,宛若一道飘渺仙风,四处皆在、又四处不在。她气息急促了起来,惶然望向四方,见了顾长歌的身影,便抡剑攻去、刺去、斩去──皆一一落了空。

猝不及防之间,银光袭来,直刺肩窝,她右肩一扭避去,趁近身时欲攻,却见顾长歌身影一翻,又消逝在她视线可及处。

顾长歌手中长剑的银白光芒,宛若与他身姿相融,化作一道道流风回雪,剑锋走势韬光养晦,轻柔而不张扬,宛若化入天风,若隐若现,教谢芙儿辨不出东南西北之际,剑便攻近身。

竞试台外一片绷紧的静默,众人屏气凝神,彷佛这一场交锋,慑去了所有人心神,剑起、剑落,皆让一颗颗心悬得老高。众人皆是望着两人剑势往来,唯独尉迟律,一双鹰隼般深遂的眸眼虽也是盯着台上竞试,却只牢牢锁着那一抹翩僊的雪白。他只看着顾长歌,欲看清他身姿忽快倏慢、剑势张弛,欲看清这个人,究竟深到何处。

缠战须臾,谢芙儿步法已然紊乱,只余紧拧的眉间一股不服输的斗志驱策着她的剑,高提、下削,握剑的手开始出现细细的颤抖,只能勉力一一防下顾长歌悠扬轻盈的来剑,再无暇主导任何攻势──她也压根找不到顾长歌任何空门下手。

额角淌下的一滴汗落入谢芙儿眼眶中,酸酸涩涩。一眨眼,身侧顾长歌身影已失,俄顷,颈後一抹锐利的冷硬抵上──是顾长歌的剑。

手松剑落,谢芙儿吁出长长一口气。

「呵,我又败了……多谢指教。」她笑得有几分凄涩。可心底是震惊的,五年前她虽亦是败在顾长歌手下,可与他的差距并没有多少。两人在雪月峰同样度过五年,为何今日的他,像是早去到了自己此生到达不了的远处?就连他所用的剑法,自己一分一毫也辨识不出。

台下,迸出一阵如雷的掌声与欢呼。虽然这结果并不意外,可比试过程紧快得间不容发,论节奏、论武艺,皆是教众人瞠目结舌,精彩万分。

望着台上那一个分明胜了、面容却依旧淡漠得不起任何波澜的男子,眉眼低低,谦谦君子风,尉迟律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感动、一股景仰、一股骄傲──这样一个人,是他的师兄。

「承让了。」顾长歌收剑敛息,淡漠敬谢。谢芙儿只得落寞走下竞试台。

台下一片欢声雷动之间,天坛前、座席中央,一名白衣道人,雪纱遮面,眸眼幽幽,肤白骨削,缓缓地、自座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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