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并没有跌散身子,倒是给人手上的大穴用力一按,痛得她险险快晕过去。
干嘛啊!她功夫又没那麽好,费得了这麽大劲按吗?
她都还没回过神来呢,整个人就在空中飞了,叶子刷啦啦地打在脸上。
背後了因的剑气追来,唐辛闷闷地挨了一剑,刀是没砍上来,倒是剑气逼进了骨子里,喉头顿时腥甜。
还好倚天剑早断成了一半,若再长个寸尺,非得削进骨里。
多亏了当初的峨嵋掌门,为取屠龙刀里的九阴真经,以刀剑互砍而断。後来屠龙刀虽给魔教修好了,但这倚天剑屠过太多魔教人……峨嵋尼姑的气焰又大得很,所以魔教不肯修,徒剩断剑。
否则唐辛今日哪能逃得一命?。
他回身甩手,袖里偌大一个金秤砣飞去,这麽大个暗器当场就给了因劈成了两半,可是紧接而至的居然是「满天花雨」的暴射,寒光漫天,少说是十来柄暗器。据说真正的唐家高手,一次能驾驭三四十枚暗器。
唐家人真是狡猾至极,金秤砣不过是虚招,了因身子狠狠一翻,袖袍一卷,把暗器全又兜发了回去。
可是这树林里哪有唐辛的背影呢,只有前头草叶还沙沙在动。了因怕有埋伏,不敢冒进。
「我……我快吐了……」好好的逃命就罢了,唐辛偏拐着树蛇行前进,忽纵忽跃的,身形步伐诡奇得不得了。三娘轻功再好,也不过是害喜刚过的孕妇,忍了半天,终於开口。
唐辛微微一诧,又驰出了数十尺,听後头没人追来,就上了树。
还真奇怪……这点习性是一样的……三娘就是在树上给他捉到的。
这就是六爷的徒儿?他摸了摸她……小小的个子,一点都没有唐家人的骠健;眼珠子……崽子般的柔和;望着他,是有些惊弓之鸟,但也没叫……
唯一喜欢的,是她带着血腥的眼珠子,一只眼像酒红血池子,是唐辛喜欢的颜色。
据说六爷也有一双血眼,红起来的时候没人敢看他一眼……
「你这虚壳子。」他看了半晌,就只有这句话,便把她的穴道解了。
这话多污辱人呐!
「走,去见老爷子。」
三娘一愣。「你是谁?」
「我?唐辛。」
「你你你……」姓唐的?刚刚的满天花雨,还有飞出去的稀奇古怪的针叉刀镖……
「为了你,我失了金秤砣,还得靠你赚功勳,补我的损失呢!」
三娘听了惨叫一声,「我不要去四川!」
他们唐家人,体态都轻盈得很,可是唐辛拎三娘,就好像鹏鸟掠羔羊,毫不费力。
「再叫,我点你哑穴!」
三娘的声音静了……作哑巴多痛苦啊,可是她只能死命地抓着他的肩头,头晕。
※
玉檀玉娆把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不过就是答应了唐门保他不杀,这老匹夫嘴里就吐出名字来了。盐枭帮主是干什麽吃的,道义薄得很。
都还没唱完名呢,有人捺不住气,急着灭口,自己败了行踪。
蠢猪!
要不是玉娆进帐就撒了十色香,让这群人手脚发软,否则屠半山的咽喉早被割去了。
不等唐家收拾,这些亏心家伙会先动手互相宰杀一番吧……未来狗咬狗的画面,精采可期。
玉檀听见背後有人走近,不过步履全无战意……
一个书生巾帽、玉面黑髯的男子目光直视而来,「唐家姑娘,放过他们吧,祸端全因我而起,恩怨浩大难计,我愿一人代过,唐家如何杀虐,都甘心偿受……只求你们诸位都互不寻隙了!」
这书呆子,太笨了是吧?心太好?那当初就不该卖了六爷……
玉檀黑灵灵的眸霎时困住了,从没见过一个人这麽想死的用一种眼神望着她。
看来聂无远卖了她家六爷後,日子实在顶不好过。还是夜夜六爷的阴魂都去找他,不堪折磨?
奇怪……唐家人的脑子都像有洞似的,老想到奇怪的地方去,连玉檀这麽正经八百的脑袋,都离题远了……直到水丝烟的气味飘进了鼻子里。
「灭了姓聂的。」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慢着!」唐辛脚才点地,三娘立时挣开,冲进了帐里。
「转来!做啥子!」老人的旱烟杆还不及伸出,她却一头撞上了从帐里闻声奔出的聂无远。
聂无远看见她时,温润的眸子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般的,浮现沧桑……少年时的青衫身影,历历在目。
这张脸……多麽相像啊。只是宛转机灵中,深袖的眼里多了几分霸道任性;毕竟她是赵八荒的孙女啊,又绝顶聪明,自有那仗赖的条件气势……可三娘就不行了,这十几年,她身边……什麽人也没有,任自飘零……於是只剩眉目还肖似赵深袖。
「你……你为什麽要这样……对师父。」原打算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聂无远头一偏,竟自弃地固守了唇,不说话。
三娘恨……自然恨!可是却挟着太多的伤心不解,和对过去的失望……被当白痴一样的哄着,套问师父的事,最不能原谅自己竟成了伤害师父的一颗棋。
好累好累……三娘的泪却汩汩而下,伴着血。如果可以,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戮死这所有的人……
可是师父一定是不想再杀人了,才会和师娘躲着,想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连打给她的小柳叶刀,都是反背刃,刀不伤人,却伤己。可惜他实在掐灭太多人的幸福,再多悔悟都罪深难赎。
玉檀玉娆出帐时,三娘往聂无远身前一站。
聂无远惊讶,她竟会袒护他。
老人悠悠呷着旱烟斗,在云雾里眯起眼,「你这娃儿瓜兮兮的,恩怨浪个算了!?这种渣渣还护着……」
他头上盘着白缠头,足蹬草屣,一身土农装束,却气象威仪,目如鹰钩。
各派忍不住偷偷向帐外张量这位老爷子,可是却给玉娆的俏眼瞪了回去,谁知道她会不会甩什麽铁砂过来……
「老爷子说你是傻瓜,恩怨怎能算了……」
「不是算了……像这样的人,就该活在世上日日受良心折磨。杀他也好,不杀也好,活比死难受……」三娘遭遇大变,目眶犹血,既骇人又显得冷酷无情。
老爷子的声音只是更淡,更阴沉了,「里头的人都中了十色香,你可以进去把欺负你的人……杀你师父的人都一一戳死……」
花宵打了个寒颤……最怕的是这女人不一刀戳死,还断手断脚、凌迟刀割……
「我不!」三娘一口回绝时,老人脸色一变。
「现在恩仇快意岂不便宜他们,应该留着狗命,就是不告诉他们唐家何时登门问候,让这些人日夜胆战心惊,阖家不宁!」
三娘的话,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原本恬美的少妇,竟转变至此……看吧,魔性如斯,可一点都不辜负众所期待──血手罗刹的徒儿就是血手罗刹的徒儿!
帐里无言的目光都飘向了武当。
倒是老人……意外的,绷紧的脸缓缓放松了,这娃娃……有点点子。「走……老祖宗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他转身,「祝寿的礼……是有了。」最後一句,淡淡的,好像叹了口气。
唐辛一愣,所以胜邪和越女剑法不夺了吗?
这次老爷子出蜀游玩,顺道也想寻些新奇的中原事物,给老祖宗作大寿贺礼。恰巧就遇上了八大派热闹哄哄上山来的事……
原只是凑热闹,打算弄个范蠡秘宝回去,没想到在帐外听着听着,竟听见了这桩唐门心悬多年的大事……六爷的下落。
唐辛忽然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伸手揪了三娘一道行。
「……不去!」她冷冷的。
老人的背影一顿,「哼哼……遮里还有什麽耍头?等这些死猫烂耗子杀你?」没想到他也是个阴晴不定的乖张性格,禁不得人一再忤逆,「你这背时娃儿不知好歹。与其让旁人杀了,丢咱唐家的面,不如自家收拾净了!」他毫不留情的叫了玉娆。
钢针伸向三娘脖颈的时候,聂无远发软的步踉跄扑了上来。十色香的功力早发了九成九了,何况是他这种武功平凡的弱书生,要不是三娘一拦,他差一点就撞在钢针上了。
「杀不得!她是……唐余姚的女儿……」
老人的身子忽然暴射而至,掐了聂无远的颈子,「给捞资说清楚!」
诡异的空气里,顿时只有聂无远痛苦的声音。
什麽余九,什麽徒儿……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三娘设下的後路和保护。
她不是过客,不是收养的,而是唐家嫡房的孩子……统驭唐家死士的九华堂堂主的女儿。
「我是……师父的女儿?那师娘……」
「是你娘。」
「四哥……」宋雨溪不自禁地扯了康杰的手,才发现他全身僵硬,一脸铁青的看着他。
三娘锁脉的方法虽离奇,康杰本可运内力冲破,可是十色香却让人腑脏内息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