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而我也知道迟早会被他抓住,但我就是想逃,因为我自己有一种愧疚,愧对於他,那是从书宁身上衍生出来的。
除了体力不佳之外,穿得厚重也是一个原因,我越跑越慢,鼻子也一阵酸,总有种被他抓到後就会哭出来的预感。
「别一看见我就跑。」他大手一伸,立刻就揪住我的领子,我可怜兮兮的回望着他,眼眶很热。
他怔住,似乎没想到我的表情会是这样。
「干嘛?」我哽咽,用手胡乱的抹过眼睛。
从没想过面对一个人也会这麽心虚。
「你还好吧?」他拧眉,半蹲着与我平视。
我用手摀住脸,不想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只要被他多看一会,我就什麽都招了,我才不要这样。
「喂,别不说话啊。」他的声音带着无奈,手轻轻放在我头上。
才短短一刹那,我就真的忍不住哭出来。那种哭是连自己都很努力要叫自己闭嘴别发出声音、眼泪给我收回去的极度严厉却仍办不到的。
「不要看着我啦,你很烦。」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断用袖子抹过泪水。
「真是的,爱哭鬼。」他绕到我面前,将我搂入怀中,用手按着我的头靠在他胸口。
这种时候,连罪恶感都开始出来作祟,心虚、愧疚就快把我压垮,很想用力把他推开,叫他滚,却做不到。
我不断吸气、吐气,几乎哭得不能自己,他则完全没说话,只是微微加重拥抱的力量,用手摸着我的头。到了最後一刻,我才真的抓住他胸口的衣服,让自己也抱着他,痛哭失声。
「别哭了。」
他像昨天的杨家侑一样,靠在我耳旁,低语着。不一样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尴尬或不自在,而是有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轻松。
从这天开始,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无法弥补的。
等我心情稍微平复,他陪我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双手交握,视线直直放在他自己的眼前,凝视着什麽我并不知道,但是表情平淡,若有所思的。
「书宁呢?你会来这里,表示你是陪书宁坐车回来的吧。」我用面纸擦过自己眼角的泪痕,整个人缩在长椅的另一端问着。
「我陪她下车,看她走回家後,我才过来的。」他收回目光,低头,「原本只是想买瓶喝的,没想到看见你。你跑,我当然就追。」
我不语,捏紧手上的面纸。
「我甚至不晓得你为什麽要哭,我只有听书宁说你今天发烧请假而已。」他将脸埋进他自己的大掌内,声音低沉,「但我觉得你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哭。你做了什麽吗?觉得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的心猛地一缩,屏气。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没有。」我故作镇静,揉了揉面纸,「我为什麽要对不起你?」
他转过头来,用着深沉的目光凝视着我,彷佛说着,你自己很清楚为什麽。
「虽然我很希望你对我说实话,但我好像也没什麽资格要求你。」他浅笑。
「你还是赶快去坐车吧。晚了,我也要回家了。」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是差不多了没错。」
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微微偏着头,注视着我的目光和煦,就像是完全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样,那抹促狭的笑容。
「别一直看着我,小心爱上我了。」他开玩笑的说着,但我却没来由的心慌了。
就在准备各走各路回家时,他站在十字路口上,低头敛眉,抿唇,随後扬起头,问了一句让我怎麽样也无法回答的话──
「刚刚和你一起坐在便利商店里的男生,是谁?」
「姊,我跟你说喔,今天超多人来找我的!」吃完晚饭时,书宁和我都坐在沙发上,我裹着毯子。
「为什麽?」我擤擤鼻子,问着。
「都来问我你为什麽请假啊!姊你超有人气的!来的人还不只有你们班的咧,还有三年级的学长姊喔!」书宁非常兴奋的说着,我不禁苦笑。
「大概是烹饪社的学长姊吧。」
「不知道。总之,每个人知道你感冒发烧之後,都要我回家後告诉你,要好好休息多喝开水,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书宁就像在背课文一样,轻松的说着。
我耸耸肩,拿起桌上的热水,喝了几口。
「不过姊,你这样子明天能上课了吗?」书宁疑惑的看着我。
「可以,休息一天就很够了。反正烧也退了,再请假也没意思。」我捧着温热的杯子,忍不住叹气。
「如果是我就会多请几天。」
「真是的。」
我看着书宁自在的转着电视,好想问她,为什麽和赖维宸交往了却还又要和梁恺尧在一起?可不可以就选一个?
但我明白现在并不是问的好时机,只能静默着等待。
我拿毯子盖住自己的头,倒在沙发上面,一动也不动的。忽然明白了无知其实是一种幸福,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令人心伤。
而我总是缺乏了得知一切的勇气,却又什麽都了解。
自从看见书宁和赖维宸的亲密状後,知道了赖维宸是书宁的男朋友时,我才真正发现到,我一点都不了解书宁,即使我们是这麽亲密的姊妹。
不,也许应该说,打从认识书宁开始,我就完全看不透她清澈双眸深处的复杂,就算是书宁是笑着的,我仍然不懂她的笑是真的,还是假的。
连我被遗忘在一旁时,她偶然的瞥见我的不受疼爱,那样的表情又该算是什麽?
毕竟我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这样疼爱着她的,并不是。
我觉得发冷,但眼眶却是热的。回忆一不小心又被我放出笼,撕咬着自己。
那种痛楚,无法忽略。
但我要自己别想太多,事情都过去了,也该忘掉,对这些事情耿耿於怀并不会比较好。
隔天才刚到学校,文欣就冲过来抱着我,说什麽好担心我之类的,弄得我哭笑不得。而杨家侑虽然担忧的皱着眉,但我朝他一笑,他也就无奈的扬起嘴角。
我托着下巴,看着窗户被风用力的拍打,因为感冒还没好得完全,所以对於这种天气还是非常敏感,只要一点点的风就会让我觉得很冷。
上课时,我一直接收到杨家侑有意无意的投射着目光在我身上,不能够说完全没发现,但只能装作很认真上课,努力的无视那种灼热的视线。
忽然间,我开始学不会面对杨家侑,还有他日渐大胆的感情。我已经无法再假装我们两个还能是朋友。
我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还要慌张。
「拜托,借我钱……我们都认识这麽久了,还怕我不还你吗?拜托啦……没有钱我今天就没有晚餐了。」才刚到烹饪教室,就看见冠谦学长不断的向各个社员借钱,满脸愁容。
「可恶,你们这群没心没肝的浑蛋。呜……」冠谦学长大骂了所有人後,带着苦闷的心情坐到烹饪教室的最後头。
「怎麽了?」我完全看不懂现在是什麽情况。
「他就真的衰出名的,半路钱包就被抢走,他的钱都在里面,幸好没放什麽证件!不然才真的是悲剧了。」佩璇学姊耸耸肩,还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不过……他不是没钱吃晚餐了,你们不借他吗?」我无奈的笑着,看着趴在桌上如一滩烂泥的学长。
「才不,谁叫那个浑球之前说什麽也不帮我们画海报,还说什麽很忙!所以借钱这件事,免谈!」佩璇学姊狰狞的扭曲了面孔,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要是让学姊知道学长是帮忙我的,大概换成我会被学姊勒死。还是不要自首好了。
「还好吧,学长?」趁着学姊他们聊得开心时,我溜过来看了看冠谦学长的情形。
冠谦学长哀怨的抬头,「不好,我在想我的晚餐要怎麽办。」
「现在还早啊……离放学回家买晚餐还有好几个小时。」我安慰着学长,学长却整个脸皱成一团,埋进自己的手臂里。
「我现在肚子就很饿了,还等到晚上,没东西吃就更悲惨了。」冠谦学长的声音微微发抖,「为什麽要抢走我的钱包……至少留给我一百块啊,呜……」
「那我请你吃晚餐吧。」
才这麽一说,冠谦学长就露出半张脸,眼睛发亮,「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谢谢你帮忙我们班画海报,不过你别说出去就是了。我怕会被学姊杀掉。」我笑了笑。
「没问题!学妹你对我最好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冠谦学长一脸感动。
「别这麽夸张啦。」
不单单只是想请学长吃饭,还有一些事情,总是想说给事情的旁观者听,那样的意见会更客观。
大概也是觉得……冠谦学长会懂。
至少是自己私心的希望他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