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倒數三十封無名情書 — 第二天,問或不問

「然後咧?」

张欣眼睛也没抬,边在课本上快速抄笔记边冷冷地问着。

「所以,你为什麽要记我啊?」柯子璿低声抱怨,虽然他手上抓着课本,不过很明显的没在上课,因为他连书都拿反了。

台上英文老师又写满了一个黑板的补充单字和例句,张欣随着进度翻过一页,拿原子笔的手像跳舞似地在课本上奔驰而过,对柯子璿的话充耳不闻。

「我只不过晚到了一下下,你干嘛就记我迟到啦!很不够意思欸!」

柯子璿坐在我左前方,看起来就是一脸热血笨蛋的模样,开学几天下来也证实他的确有着如假包换的单纯脑袋,每篇故事都该有的,那种负责耍白痴炒热气氛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很熟吗?」

而坐在我左手边的张欣,风纪股长,则是属於那种每篇故事必备的资优美女。白皙的皮肤,黑亮的大眼,一头柔亮长发束在脑後。

「你再吵我,我就用原子笔捅进你的鼻孔。」

很可惜,是个脾气很不好惹讲话又挺粗鲁的美女。

早就放弃跟上老师超光速进度的我转动笔杆,加入他们的对话:「柯子璿,劝你不要再吵张欣罗,她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我相信。」

柯子璿用看鬼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张欣,此时张欣终於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标直达绝对零度。

「再看,我连你眼睛一起捅。」

受到威胁,柯子璿只得咕哝着转回身子去。

座位,是在一个新班级最快能和人熟起来的途径。而我和坐在我左手边的张欣、坐在张欣前面的柯子璿,就是因为座位近而认识的。

柯子璿是那种不管和谁都能很快熟起来的类型,至於张欣浑身上下都太有个性,普通人大概不敢随便靠近她。

还记得开学第一天。

班导是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看上去有些神经兮兮,一进教室便尖着刮人耳朵的嗓子指示:「来五个男生,去教务处搬课本!」

男生们发出低低的抱怨声,没有一个人愿意率先站起身。正陷入一种僵持状态,左手边的女孩却倏然站起,笔直地朝教室门口走去。

全班都惊愕地看着她,班导的表情也写满不解。这名高挑美丽的女同学,怎麽看都不会是男生。

「你要去哪?」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班导。

「不是要搬课本?」

「可是我叫男......」

「法律有规定课本一定要男生搬吗?」

说完,她转过头,马尾在脑後高高一扬,带着一种西伯利亚高压式的冷冽,就这样走出教室。

大家都傻了。思考了三秒钟,我也跟着站起身,跟随在那阵冷高压气息後走出教室,忽视身後再次愕然的眼神。

我很快跟上那女生的脚步。

她注意到我跟上,眉微挑:「你要干嘛?」

「去做跟你一样的事罗。」

她多打量了我几眼,嘴角微微一勾:「欸?没想到班上还会有像我一样爱搬课本的怪胎女生。」

「请多指教罗。我叫李蔚蓝。」

「我叫张欣。」她用有点好笑似的表情看我:「你的名字也太文青了吧。」

我耸耸肩:「文青的是我浪漫细胞发达的爸妈,不是我。」

走到教务处,我们俩各自扛起一箱书,正准备走回教室,班上好几个男生才姗姗来迟。

见他们一脸尴尬,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帮我们,张欣很帅气的直接开口:「剩三箱,加油,我们先走了。」

虽然张欣看上去很纤瘦,不过搬起那箱不算轻的课本却好像很轻松。後来我才知道,她也是个运动健将,篮球校队。

「我其实一直很不满,为什麽每次男女合班要搬东西的时候,女生都会自动变千金小姐,要男生出面。很多时候明明东西都没有重到女生搬不动。」走回教室的路上,张欣抱怨。

「嗯,我也有同感。」对张欣这种独立自强的个性,我心里不禁升起一种敬佩和赞赏。

也许是因为这种身为女生却在某部分很不女生的相似处,让我变成班上少数不会对她感到畏惧而能自然向她搭话的人。女生们多少都有点怕她,男生也都用一种仰望女王的态度远观之,唯二例外便是脑袋少了很多根筋的柯子璿,还有坐在我前面的徐修哲。

一开始他是被柯子璿拉着,过了一段时间便也习惯转头加入我们的谈话。

英文老师继续用机关枪似的英语讲解课文,又是一面黑板,一页课本。

柯子璿再度转头。

「欸,张欣,你的无名帐号是什麽啊?」

「关你屁事。」

「给我啦!」

「我不想把我的无名给一个智商媲美阿米巴原虫的家伙。」

「阿米巴原虫?那是什麽啊?」柯子璿一头雾水,真不是笨假的。

「你真的很小气欸,那李蔚蓝,给我你的无名帐号。」

「可以啊,三百元。」

「吼!你们真的很奇怪欸!」

柯子璿抱怨,一不小心忘了控制音量,英文老师狠瞪他一眼,拿起座位表锁定柯子璿,点他起来念课文。

「呃,呃......」这连课本都拿反的家伙,当然不知道现在上到哪里,还是徐修哲好心地提醒他。

「Thepoemalsosaysthatfriendshipneedsmanydifferentthings.

Forexample,trustandsimilarinterestsareveryimportant......」

柯子璿怪腔怪调的英文,让全班讪笑起来。

望着徐修哲那因为发笑而轻轻颤抖的背影,当时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不知道,徐修哲的无名帐号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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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更新时间:2013/10/1

文章标题:《第二天》问或不问

「欸,张欣,你的无名帐号是什麽啊?」

某一天英文课,坐我旁边的柯子璿转头问道。

结果他立刻被两个女生打枪,还很惨地被英文老师叫起来念课文。

一边为他怪异的英文腔调发笑,不知怎麽我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失望。

大概,我也想知道李蔚蓝的无名帐号吧。

但不管什麽时候开口问都有点奇怪,而且要是像柯子璿一样被打枪那就糗了。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肩膀被轻轻戳了一下,我转过头。

「欸,明天中午是田径队甄选吧?」为了不重蹈柯子璿的覆辙,李蔚蓝刻意压低音量:「你要去吗?」

「去啊。你也去?」

「嗯,那一起去吧。」

点点头後,我维持着转过身的姿势,陷入一瞬间的犹豫。

问,还是不问?

李蔚蓝抬起眼睛,眼中露出一丝困惑:「怎麽了吗?」

问不出口。

「没。没事。」我转回身子。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隔天中午,我们换上体育服,一起到操场集合。

「那麽,测验项目,径赛方面是基本一百公尺短跑,和自选一项田赛项目或一千五长跑。」教练看起来有原住民血统,五官深邃,讲起话来语调带着一些随性和懒意。

这间高中的田径队小有名气,来甄选的人也不少,看来入队的标准也会提高。

「感觉大家都好厉害喔,不知道能不能选上。」李蔚蓝一边拉筋暖身,一边喟叹着。

「你没问题的啦。」

「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你又没看过我跑短跑。」李蔚蓝笑了笑:「你要选哪一项测验啊?」

「一千五吧,」毕竟我的专项本来就是长跑,「那你呢?」

「嗯--我选跳高!」李蔚蓝绽出笑容,灿烂中洋溢着一抹坚定与自信,看来跳高应该是她的长项。

一百公尺由男生先四人分组测验,幸好我的短跑还没有生疏,顺利地跑了分组第一名。

「不错喔。」李蔚蓝赞许地拍拍我的肩膀。

「接下来换女生,加油啦。」

「好的老大。」她吐吐舌。

李蔚蓝站上红色跑道,转动了一下脚踝关节,换上无比认真的眼神。运动选手的眼神。

「各就位!」

蹲下身,就起跑位置。

「预备!」

伸直後脚,抬高臀部。

「跑!」

鸣枪的瞬间,李蔚蓝如一颗爆发的流星,笔直窜出。她的速度让人惊叹,奔跑时发丝向後飘扬起,像是要飞入天空一般,刮破风阻前行,瞬间拉开了和其他三个人的距离,以完美的跑姿冲入终点。

「哦?不错嘛。」教练眼中露出一丝赞叹,满意地点点头。

李蔚蓝,真的很厉害。

接下来是分项测验,跳高要到体育馆内去测,一千五是最後一项,我便坐在操场边和其他也要测长跑的人一起等。

「你刚刚跑得很好欸。」身边突然有人向我搭话,我转过头去,和一张温和的笑脸对上。

这个人,我没记错的话在刚才的另外一组也跑了第一名。

「你也很厉害啊。」

「没有啦,我的秒数还比你多一点。我叫杨恒远,是二班的,你叫什麽名字?」

「徐修哲,我在六班。」

「喔--跟刚才那个跑很快的女生同班?」他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你说李蔚蓝?」

「对啊对啊,她大概一跑而红了吧,我刚才偷听到场边的学长姐们也在讨论。」杨恒远微笑。

一边等着测验,我们一边闲聊起来。杨恒远有一种清风似的气息,笑容清爽,是会让女生着迷爱慕的类型,但又直觉他不会因为受欢迎而变得自以为是。

终於轮到测一千五,选择测长跑的包含我和杨恒远有五个人。并列在跑道上,正午阳光刺的人皮肤发疼。

「预备--跑!」

跨出脚步,我控制呼吸,稳定脚步,就像平日里每天晨跑时一样,以肯定的速度前进着。

随着圈数增加,逐渐可以感受到胸腔中那股熟悉的辛辣感。我跑在第一个,但可以察觉到身後几步紧跟着另一个脚步。

果然,进入第七圈,身後的脚步加速,超越了我。

杨恒远的速度在最後一圈半增加许多,我心里一阵动摇,能重新追上吗?还是就继续维持自己的速度,稳稳地跑完?

跑完第七圈,经过起跑线时,我眼角瞄到测完跳高的李蔚蓝站在跑道旁,一手圈在嘴巴边,兴奋地大喊着:「修哲冲啊!!」

和那张灿然笑脸对上的瞬间,我脑中浮现出稍早前那个犹如要腾飞上天的卖力身影。

冲冲看吧。

最後半圈,我迈开双脚,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冲刺起来,果断超越了杨恒远,奔入终点。

「呀喝!修哲你超强的啦!」李蔚蓝向我跑来,欢呼着。

「别叫那麽大声嘛......」我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汗水,顺便掩去脸上的不好意思。

甄选结束,我们两个都确定成为田径队的一员。

桌上的宝特瓶沁着冰凉水珠,很快弄湿了课本的一角,不过我并不在意。李蔚蓝在甄选完回教室前买了两罐冰水,一瓶给我,一瓶给她自己。

台上国文老师的讲课声被电风扇一转一转地吹散了,身上彷佛还残留着刚才操场上太阳的热度以及运动後的脑内吗啡。我忽然想到,现在问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我转过身。

「欸,那个啊......」正开口到一半,我顿住了。

桌上摊着被风吹乱的国文课本,李蔚蓝用手撑着头,睡着了。

应该是因为中午激烈运动又没有睡午觉,现在累到撑不住了吧?夏天午後的温暖空气中,那张彻底放松的睡脸睡得毫无防备。

我悄悄转回身子,立起国文课本,调整角度让它能遮住老师视线,掩护身後那个熟睡的女孩。

还是,下次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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