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事情谈得顺利吗。”等在行宁斋外的竹安见到主子,先一步掀起轿帘,爷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韩士舒微笑道:“谈完了,回府吧。”说罢,低头弯身入轿。
“是。”竹清竹安互看了一眼,催着轿夫走快,不消二刻,惜王府大门已在眼前,竹清让轿夫直接抬进前院,低声说:“爷,到了。”
韩士舒跨出轿子,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两人恁是担心。“爷,今年的秋老虎比往年的更晒,您快进屋吧。”
“竹清竹安,以後王府不见来客,拜帖通通拒收,若有强要递来的,一律遣人退回。”
竹清竹安差点脱口问『这是为何』,但主子的神情让他们不敢多问,只得按捺下惊讶,应了声遵命。
韩士舒依习惯先进憩室,拿了本书还未坐下,又旋身走出,一路疾步,他没发现自己的脚步迈得多麽急切,而所有的急切在走进素心居後嘎然而止。
眯眼男人随性不拘的坐在廊檐下,衣着很没规矩,胡服松垮的微露出半只结实的膀臂,他正在剥竹笋,脚边一圈圈的都是剥下的笋壳,还有数十根竹笋整齐列成一排,等待接受瘦身,左手边是一箩筐的胡萝卜、蕈菇、小花椰菜和些许调味料,前方则有一个简易搭起的蒸笼灶炉。
整幅景象若摆在厨房,或摆在荒郊野外都不会违和,偏偏这儿是素心居,当朝王爷的寝院,後头的建物虽然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但至少朴素中也有几分大气,这人就这样大剌剌在走廊剥笋子,还弄的一地笋壳。
睫毛上沾了些许水汽,韩士舒悄悄把它抹去。
“舒儿,中午吃竹筒饭好不好。”巫孟信不用抬头都知道谁回来了,他愉悦的加快手上的动作,笋壳顿时像栗色飞雪般在他脚下狂舞。
“你吩咐一下厨房就好了,何必这麽大费周章。”韩士舒学眯眼男人一样没规矩的坐在廊下阶梯。
“舒儿说厨房做的没我好吃,我当然要自己做。”巫孟信得意的晃晃手中被剥的骨瘦嶙峋的裸笋,很浪费,不过这是刚好是最嫩的部份。
“…孟信真好。”韩士舒轻轻将脸靠在男人肩头。
“怎麽了,有人给你气受了?”巫孟信眯着眼状似不经意的问起。
“没有。”只要这样静静的偎着,他就觉得非常安宁。
“孟信。”
“嗯?”快速亲了一下韩士舒的额头,巫孟信继续剥新鲜的秋笋。
“你中午做蒸蛋好不好?我想吃。”孟信做的蒸蛋好吃,真的好吃。
“呵呵,馋了吧,昨日府里厨子不是也做了蒸蛋,还没吃够。”巫孟信小小的计较了一下,谁叫昨日厨房送来的蒸蛋,佐料之丰富,配色之鲜艳,让巫孟信强烈怀疑自己以前做的是超寒酸蒸蛋,有点想扭断厨子的脑袋…
“我想吃孟信做的那种,在山上常常吃的。”韩士舒要求,若说他对食物有那麽一点点执着,就只限於孟信做的蒸蛋还有劲丞做的豆沙包,两者都令他难以忘怀。
“好,舒儿都这麽说了,怎麽会不好。”再亲了一下韩士舒的额头,巫孟信转头命道:“你们去拿点蒜头过来。”
站得非常远的竹清竹安,竟觉得命令清楚的宛如在耳边响起一样,两人瞪大眼,连忙朝巫孟信的方向弯腰称是,然後赶紧去厨房拿蒜头。
“劲丞可以过来一起吃吗?”韩士舒微仰起头,语带希冀。
“大哥有点忙,可能没办法,不过他明天会来跟我交换。”巫孟信装得一副哀怨的模样,问:“舒儿只惦记着大哥,难道舒儿都不想跟我单独相处一下?”
“你俩我谁都惦记。”韩士舒悠悠的说道,孟信不在时,惦记孟信,劲丞不在时,惦记劲丞,为什麽就不能好好的两人都在呢,他是不是太贪心了。“交换是说换劲丞在这里住下?”
“嗯,一直都是我待在舒儿身边的话,大哥的脸会更凶。”巫孟信把某人蹙眉冷脸的模样学得维妙维肖,韩士舒噗哧一声笑开了,那一笑,让巫孟信眼底划过温柔的绿光。“皇上只说希望有一名国师待在王府,可没说非要谁,所以我和大哥说好交替着来。”
“嗯,劲丞现在在忙什麽?”韩士舒突然想到,颇为好奇的问,总不可能忙着打铁吧。
“忙着做国师该做的事。”巫孟信笑说道,边将剥好的竹笋丢进一旁的水盆里清洗。
“国师该做的事?”头上顿时被一群疑云罩住,爷爷通常在做的事……炼丹?喝茶?传道授业?打坐?绘画?抚琴?韩士舒越想越不对,爷爷做这些倒是没什麽奇怪,劲丞不可能做这些的。
巫孟信心里打个了突,他怎麽忘了舒儿十分聪明,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糊弄过去的,忙将水盆端到韩士舒脚下,补救道:“舒儿,你帮忙洗,我来切胡萝卜。”
韩士舒果然开口了:“劲丞究竟在做什麽?不准说没什麽,用我听得懂的话说明。”
巫孟信暗把自己骂了一遍,说:“其实也没………”余的话消音在韩士舒不满的视线里。
“不告诉我就算了。”韩士舒低下头,闷闷的搓洗盆中的嫩笋。
舒儿怎麽看都不像是算了呀,巫孟信叹了口气,拿起胡萝卜切丁,一边解释道:“天地如同现在看到的样子,某种程度是种平衡,恒和的气撑开天地,造就了万物生长的一切。”
韩士舒嘴角微勾,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如果平衡被打破了,就会地动天变,呈现的後果包括地牛翻身、乾旱水涝,更进一步的,也包括恶病丛生、战乱四起、烽火连绵,国师的任务就是尽量维持天地之间的平衡。”
“这做的到吗?”以人之力制天地?
“当然做不到。”巫孟信耸耸肩。“所以我说的是『尽量』。”
“歪劣的气总是无孔不入的从隙缝中渗溢,这也是自然的常态,如同月有阴晴,太极有两仪,但如果邪气太多就会造成灾难,这次肆虐的瘟疫就是如此。”巫孟信切完胡萝卜,改切蕈菇。
“这次的瘟疫也是邪气造成的!?”韩士舒讶道,他以为瘟疫就是会传染的疾病。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是这样没错。”巫孟信使刀的动作很快,一下子蕈菇也切完了,他捞起盆中的竹笋开始切丁。“和气不调,造成天变地动,舒儿你想想,以往到了这个季节,可还有这种日头?高温会助长瘟疫蔓延,若天候与往年一样冷,瘟疫只会影响局部地区,入冬之後自然而然消散无踪。”
韩士舒扑上前去,抓住巫孟信紧张的问:“那…那可以解决吗?我、我是说平息这场瘟疫。”
巫孟信低头亲了一下他,笑道:“当然可以,大哥正忙着回收过多的劣气,没几日,这气温会渐渐降下来,难治的瘟疫也会变得好治许多。”
“真的?”韩士舒不敢置信,就这麽简单?
“舒儿多穿几件衣服,放心在府里看书,等着瞧吧。”切完配料,巫孟信笑着将材料填进竹筒,俐落以竹叶封口紮好,再放进简易蒸笼。
男人行云流水的动作他看过无数次,只是第一次觉得…觉得…
“我好像得到了两个很了不起的人耶…”韩士舒喃喃念道,没注意声音大到不仅巫孟信听见了,连拿着蒜头来的竹清竹安也听见了。他甫过神,看见怔住的三人,才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什麽,脸上一红。“我、我去换下这身官服。”他头也不敢抬的跑进屋。
“哈哈哈哈哈。”背後传来眯眼男人的大笑。
<待续>
小巫式安慰法好像颇有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