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乱没有回答,不慌不忙的继续处理他的公务,但明显就是心里藏了事,宋鸿其实也不是不了解他的气闷。三百年前高祖率民起义,历经八年的南征北讨,最终戡定群枭众雄,开国建元,上官家祖上官景是出谋划策、擘图全局的第一功臣,荣华富贵、封爵世荫、惠及子孙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上官景坚拒了世袭公爵的恩宠,只说了一句:“我辈子孙欲立庙堂,各凭本事。”
上官家是三大功臣里唯一没有领受世袭爵位的家族,敬国公上官景去世之後,上官家从官家变成了民家,但只是一度,他们始终未完全淡出大耀的政治舞台,上官家代代人才辈出,凭着公平的科举制度,一次又一次堂堂正正的踏进朝堂大殿,施展他们的才学抱负,耀初甚至还有『帝不贤德,上官不试。』这样的说法,意思是在位的皇帝若非明君,上官家还不屑让子孙去参加考试!
上官乱当年以十四岁的稚龄连中三元、状元及第,可谓名动天下,之後的表现不论是辅佐少年天子,或是运幄内政外交,政绩有目共睹,大臣同僚不管资深的资浅的,不管喜不喜欢他,都对他的本事不敢小觑,而皇上这次居然闷不吭声的就忽悠了他一把。
国相不知皇帝行踪就算了,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上官震实际上已不管事,上官乱居然也在状况外,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尤其称病不朝的第一天皇帝有召见上官乱,两人整整密谈了一天,隔天皇帝继续病着没朝会,上官乱也奉旨入宫,好了,第三天人不见了,瞒不住了吧,皇帝到哪去了,从实招来!
当然这从实招来是个别大臣心里想的,没人敢劈头指着上官乱质问,只是一些流言蜚语开始在台面下流传,这些谣传大致分为二类,第一类是说上官乱已经不得圣心眷宠,所以皇帝干私事把他排除在外,第二类更狠,直接说皇帝失踪就是上官乱搞出来的,目的是改朝换代、换人当家!宋鸿相信这些流言上官乱不会不知情,但他既不辟谣也不表示意见,他只是静静的做着他该做的事───在最小限度的范围内。
“你不会想向皇上辞官归隐吧?”宋鸿不抱被理会希望的问,果然又石沉大海,唉,算了,一切都等皇上回来。
韩士真没有让翘首期盼的大臣等太久,在旷职失踪一个月又五天之後,皇帝返宫了,怀里还揣一个白胖可爱的婴儿,翌日早朝,众臣还未发言,庄南先宣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岁平系朕流落民间之亲子,今得苍天垂眷,寻返宫廷,朕不胜欣喜,特封韩岁平为安王,赐住启顺宫。钦此。”
圣旨宣毕,大臣们除了跪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外,心里均是一片惊涛骇浪,皇上在外偷生儿子虽然不合祖制,但生都生了,难不成还能把孩子塞回去,思想上挣扎一下也就接受了,反正这对大耀来说也算一桩喜事,而未足岁就封王,说明皇上十分疼爱这个孩子,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第一个皇儿,但最後……赐住启顺宫…
启顺宫是掖庭宫改建换名而成的新宫殿,掖庭宫又是隶属长信宫的一部分,长信宫…那可是未来太子的住所,据说营造司在动工时把不属掖庭宫的好几栋建筑都拆挪了,新落成的启顺宫已经比原来的掖庭宫大上一倍不止,安王入住启顺宫,意味离太子仅一步之遥?
“朕将於开春第一日,在宫内为安王办满月酒宴,届时众卿可一睹朕皇儿的风采。”韩士真想起宝宝的可爱,眼睛都笑弯了。自登基即位以来,韩士真一向任贤惕厉、旰食宵衣,少有松闲之日,一年摆筵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的出来,上朝时也总是言神肃穆、专於政事,从未如此直接的面露喜色,哪位大臣若袖里还捏着谏批皇上无故失踪的奏摺,这当头都放弃把它拿出来了。
那上官呢?那个永远忠言直谏的上官辅相呢?
他告病,皇上回来的第一天,就换他病了。
有人暗骂他不识相,但也没人多管他,一群人只管高高兴兴的盛装去参加安王的满月酒宴。韩宝宝在宴席上首次出场亮相的时候,一堆爹爹爷爷、叔叔伯伯级的大臣差点失态的口水流满地,孩子怎能生得这麽可爱!?为什麽自家婆子生得就跟孙猴子一样!?
韩宝宝含着自己的小拇指,安静乖巧的窝在父皇怀里,接受众人钦羡的目光,韩士真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头,韩宝宝顿时畏痒的眯眼咯咯笑,韩士真又刮了一下他的耳後,韩宝宝嘟着嘴,不依的扭扭身子,伸手抓住了使坏的指头,使劲拉进嘴里滋滋的啃咬,细疏的小秀眉因为这项小小胜利愉悦的弯成了新月,小脸透着欢快的红光。
若非那是皇上的儿子,恐怕一群人已经你死我活的打起来,争相把孩子抱回家养了!
“皇上,殿下小小年纪眉宇就显英气,将来必成千古名君啊。”一人开了吉祥话,其余人也滔滔不绝赞颂个没完,神龙啊麒麟啊祥瑞啊各式各样的比喻都出笼了,身为皇帝的韩士真最讨厌大臣溜须拍马、逢迎谄媚,这回却是来者不拒,再夸张的他听得都心情大好,酒一杯接一杯的饮。
满月酒宴传开了韩宝宝的名声,天下人不仅知道了将近而立之年的耀初帝终於喜得一子,更有人铁口直断此子即是未来的国君,不过孩子生母的身份一直没有曝光,照理说,就算生母出身低微,来自贫贱民家,毕竟诞了皇子,母以子贵,立不成皇后,封个贵妃也属当然,但皇上却迟迟没有动作。礼部尚书应百官之举,前去请旨,只得到淡淡的几句话:“安王的亲娘在生下他之後就死了,她不是在乎名利地位的人,追封就免了,朕只想她安安静静的长眠九泉,不受打扰。”
皇上的表情如此黯淡悲伤,礼部尚书也不好纠缠着要封那封这,跪叩之後就退下了,没多久,京城开始流传耀初帝与民女徐氏隐密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故事分成九大章回十五小段,在各大说书楼、戏馆开讲上演,其缠绵悱恻、曲折迂回的剧情,赚了不少达官贵人、夫人妾侍的热泪,当然还有他们荷包里的银子。
韩士真不晓得自己无心插柳的推词让他成了小说的主角,他忙坏了,一叠叠的奏章折子像是免费奉送一样的往他的桌头上堆,日夜不休连看一个月也看不完。
“皇上,歇回儿吧。”庄南重新沏壶热茶,忧心忡忡的替换上。
“你出去,别吵朕,酉时拿虎奶来。”韩士真快速润了喉咙,分神往旁边的摇篮一瞅,韩宝宝正睡的香甜,韩士真轻手轻脚地给他掖好丝被。
韩宝宝喝惯了虎奶熊奶,回宫後找奶娘给他哺喂,每次都憋着脸饿到荒也不肯喝,韩士真只得悄悄派人把邯家庄里的四组虎熊母子给请下山,入宫继续给韩宝宝供奶,孩子名义住启顺宫,实际多半时候都由韩士真带在身边,後宫有不少妃子表明愿意照顾韩宝宝,但韩士真还是想自己照顾,一方面是太疼爱孩子,二方面也是怕有万一。
韩士真将朱批好的书文推到一边,再拉来另外一缧,一堆一拉之间一时没注意算好距离,撂翻了厚厚的卷山章海,一壶热茶还不偏不倚浇在上面。
他手忙脚乱去救,屋漏偏逢连夜雨,茶碗和瓷壶却在这时滚下桌,哐啷碰碰的巨大声音连珠炮似的响起,睡得正美被吵醒的韩宝宝立刻扯开嗓子大哭。
“哇…哇…鸣…”
“宝宝不哭,不哭,是父皇不好,父皇太笨了。”韩士真蹲在地上焦急挑拣被茶沾湿的奏章,有几本还没看的墨汁已经晕开了。宝宝的哭声令他慌乱,越慌乱越是手拙,救了一本漏一本,他乾脆把奏本全丢了,想先安抚好孩子再说,猛地起身回头,韩宝宝已经不哭了,眨着湿漉漉的大眼好奇的看着抱起他的陌生人。
<待续>
知道大家很心急想看小路和小巫何时找到舒宝宝,某心也有点急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