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異人種 — 異人種 第二十一章

“孟信你回来了。”在厨房里的韩士舒放下铁钩,回眸笑道。他费了一番功夫才预先把灶烧热,二个男人一整天都各有事忙,他也不好老坐享其成等吃饭。

背着一筐竹笋的巫孟信抛下斗笠,快速把韩士舒拉离炉灶前。“舒儿怎麽在这,你到外厅等,我做晚饭,一下子就能上桌。”热气对舒儿虚寒的身体有害,他不要舒儿做这些琐事。

韩士舒不想出去。“我到外面也是乾等,待在厨房给你帮忙不好?”

“舒儿帮忙当然好,那你就坐在这里帮忙欣赏我大显身手。”巫孟信在上风的窗旁拉来一张椅子,笑着按不满的人儿坐下,一本书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塞到韩士舒手里,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让韩士舒很想没规矩的拿书丢眯眼男人。

“我煮一次又不会怎样,说不定合你们胃口。”孟信的味觉和劲丞一样怪异,照理说都掌杓那麽多次了,厨艺至少也该小有精进,但孟信对於山蔬野薯何时算煮烂、何时算过生,还是拿捏不准,追根究底都是因为吃不出过生和过熟哪里不同,每次看劲丞和孟信二人在吃菜时,总有看见豹啃树皮、狮王嚼草的错觉,让他们别勉强的话不知道说了几遍,二人依旧当成马耳东风,反正自己不沾晕腥,他们也坚持不沾。

“舒儿煮的当然合我们胃口。”巫孟信笑笑的摆弄剥兽皮用的小刀,竹笋眨眼间就成了光溜溜的小块裸笋。

敷衍!韩士舒没好气的翻阅孟信塞给他的<山海异奇志>,随口问:“你刚刚回来时有看到劲丞吗?他今天冲洗好像特别久。”

“有啊,我看见大哥顺便把八里抓去洗澡,那只臭猫脏得跟在山沟里滚出来的一样。”巫孟信将切好的笋块倒进滚沸的热锅,回答的相当自然。

“哦。”理解的点头,帮八里洗澡确实是大工程,想当初自己都差点被抓狂的八里挠伤手背,得力於孟信在一旁辅助的压着八里,才完成了洗猫大业,中途八里嗷嗷叫声之凄厉,他好几次都反省自己是不是干了什麽伤天害理的坏事。

“舒儿,我今天上山时,有离月峰发现一处天然形生的冰火泉,附近既隐密,风景又佳,鸟兽俱罕,等再过一阵子,气温转暖些时,咱们就去走走如何?”巫孟信提议说道。

“好呀。”韩士舒欣然应允。离月峰是东面那座睥睨群峰的最高顶巅,从看书的凉亭处远眺,依稀可见其孤岩绝屻、苍劲松柏,若非攀峰之径崎岖艰险,他自己早一个人偷偷跑去冒险勘看了。

“晚饭煮好了?”湿发未乾的路劲丞探进厨房问,视线在找到韩士舒之後定了下来。

“好了。”巫孟信眼明手快的将丢在大锅中一起烫熟的竹笋、山苏业和芽根心分类拨到三个盘子里,速度之快,三二下就装盘完毕,而且没有半点混淆,剩下的汤底再丢进萝卜,大火快煮,不到几分钟,萝卜汤也完成了。

“端出去吧。”巫孟信将放着汤菜的托盘交给路劲丞的同时,二人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

“好了!?”埋首奇书的韩士舒耳朵接收到这二字,立刻站了起来,他刚刚分明才看到孟信将冬笋下锅,怎麽转眼间就煮好三菜一汤了,走出厨房,看见摆上桌的晚餐……他立刻了解了,今晚是“原味”山珍。

韩士舒笑着小厅落坐,一次也没有批评眯眼男人煮的菜,就像他一个月後也很高兴的吃光严肃男人蒸出了旷世奇包一样,对他来说,难吃的菜其实一点也不难吃,奇特的豆沙包也不奇特,他打从心底认为这些都是难得的美味。(杀人味道的药除外)

※※※

月後一日,时已入夏,山上虽然较平地清凉,但也渐有暑气,白日韩士舒多半还是待在凉亭看书,到了饭後傍晚,屋前檐下,执一蒲扇轻摇,燃一盏薰香驱蚊赶蝇,享受怡人和风,再来一杯薄酒,在微醺中赏月,是韩士舒近来的兴趣。

这一日很不平常,醒来时孟信已经出门了,前一晚也没说要去哪里,菜田倒是都浇过水,劲丞早上忙活,中午胡乱吃了一下,下午还没开始就熄火闭炉,未时前後,韩士舒在凉亭躺椅上被暑气晒得陶陶昏然时,突然被人抱起。

“…劲丞…?”

眯眼闪躲刺目的夏日炎阳,韩士舒不挣不扎的枕在对方厚实的肩膀上,不是很在意会被抱到哪里去。

“继续睡没关系,到了我再叫你。”让他揽着自己脖子,靠得更舒服一些,路劲丞的脚下飞快的走动,几近奔驰,但韩士舒却完全不感觉颠簸震晃,只见郁郁青翠在他眼前飞逝而过,耳边传来呼呼劲风,内心不可思议的平静。

他安心的闭上眼,任思绪游离山林之间。

待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夕阳黄昏,二人位处一谧静清境,三面岩壁耸立,仅有一缺,缺口望去,万物云雷均在脚下,仙尘飘渺、傲世凛然,谓之绝景亦不为过。

“这里是离月峰?”韩士舒完全醒了,着迷的看夕光变换下的七彩云雾。

“嗯。”路劲丞把人放下,拿出预先准备好的披风给他裹上,峰巅气温无常,等一回儿太阳全落下之後就会转为酷寒,他可不想舒儿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受寒。

绝壁蜿蜒之中还另有奥妙,路劲丞牵着韩士舒深入,首先看到的是一潭澄澈见底、甘冽清凉的冷泉,虽然知道凉冷,韩士舒还是忍不住把手浸下去感受大自然的恩赐,但他感受不到几秒就被严肃男人拉起,冰凉的手在粗糙的大掌中搓暖,韩士舒无辜笑了一下。

至最深处,路劲丞拉着韩士舒弯身进入入口仅有半身的洞穴,此穴外窄内宽,越走越开阔,尽头竟是一处宽广的半露天岩台,更令人惊奇的是岩台下方还有白烟缭绕的泉池,蒸腾的暖气令此处不若外头寒凉,反倒温度合宜,舒适无比。

泉水边已设一桌三座,桌上摆有酒菜,四周的烛台均已点亮,当太阳没入西方时,洞穴内依旧是柔柔暖光,明亮不坠。

“这麽大费周章。”韩士舒失笑道。离月峰孤耸奇险,要搬这些东西上来可不容易。

“今日我们要与舒儿重温洞房花烛夜,再怎麽铺排布置,都嫌太少。”巫孟信笑着由後走出,他腰间系着一条醒目的红绢带,手里还拿着二条,他将其一抛给路劲丞,路劲丞自动给自己系上。

“洞房花烛夜?”心口怦然震颤,韩士舒楞楞的看着二人合作无间的缓缓将剩下一条红绢带在自己腰间缠绕二圈後轻结紮起。

路劲丞严肃的点头,说:“让舒儿披嫁衣、遮喜帕是辱没了舒儿的男儿本色,所以这样就好,我们一样。”巫孟信一身惯穿的青衣,路劲丞一身惯穿的黑衣,韩士舒一身惯穿的白衣,各自保有习性,唯一相同的地方只在盘绕腰间的红绢带。

“当初是私奔,自未有明媒正娶的婚礼,至今日,我们依旧难有合乎世俗之仪的婚式,舒儿,你可会在意?”巫孟信拉起韩士舒的手问道。

在意?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麽想的,但这半年多来,二人待他的种种点滴,他都看在眼底、记在心底、暖在魂里,他连当初为何会与二人吵架跑下山,以致失忆的前因後果都不愿去探究了,就算三人之间真的曾有段不堪回首的龃语往事,他都愿意放下、愿意原谅、愿意接受,他…喜欢劲丞,也喜欢孟信,即使自己明明就是男儿,即使心里知道这样不合人伦,他还是……情难自禁的陷落了。

“舒儿?”何以但笑不语?

“你们在说什麽,此情可监天地日月即为足矣,我又岂会在意水月虚名。”韩士舒抬起脸,笑看二人。他也不相信劲丞和孟信在意,他们会在意就不会一口一个私奔,一口又一个抢亲,分明从头到尾就没把他的家人放在眼底。

路劲丞和巫孟信都激动了,他们第一次从韩士舒口中明明确确的听见他的心意,高兴的不是心花怒放四个字可以形容,连路劲丞的冷脸都难得的化了三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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