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香苗步出帐子,迎上的是寨主期盼的眼神而部是白逸那双带笑的双眸,漆黑的瞳仁闪过一丝失落。
「大夫,海凝她……」
面对眼前这焦急发妻的痴情男人,香苗面纱後的嘴角轻扯,最终仍是没能扬起笑容,「夫人需要静养,要劳烦寨主三天便差人到我那儿取药,另外还请您留意夫人咳嗽的情形,若没有趋缓再通知我一声。」
听她说了一大串,寨主嘴张了好一会儿才道出话:「那、那她会活下来了?」
「治疗是需要长时间的耐心,若尊夫人修养得以,」说到此她的声调轻快许多,「再活个四、五十年是没问题。」
话落就见寨主热泪盈眶地盯着她,倏尔双膝跪地朝她磕头。
「大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别这样!我受不起您的跪拜。」她退了一步避开他叩礼的方向,「夫人刚睡下,寨主不妨进去看看,轻声些即可。」
看他像是蚱蜢般自地上弹起,朝香苗深深鞠躬後就钻进帐子里,蹑手蹑脚的模样映在她心底暖暖的。
她提着医用的包袱转身,往寨门口步去,却被一名瘦弱的男子匆匆拦下。
「请大夫留步,天色不久便要暗下,到时山路难行,不妨今晚就在咱们这过一夜吧!」
香苗仰头看了眼天空,面对围过来的众人微微摇首,「怕还有病患在家门口等着,我定是得回去。」
见她眼底的不容拒绝,瘦弱的男子露出无奈的笑容,「方才那位奇人叮咛寨主要平安将您送回去,请您稍待一会儿,咱们立刻同您下山。」
「谢谢。」他们口中的「奇人」应当就是白逸,应该是茶悠出了什麽事他才会如此匆促回天界,香苗提着包袱的手收紧,随後又松了些。
最後连寨主也加入护送香苗下山的行列,原因无他,若香苗有个三长两短,寨主深信那位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的男子定会言出必行。
在几位寨内粗汉的维护下,香苗步离山寨,在天暗下後不久回到了自己的医疗小馆,不意外外头真有几位面色苍白的病人。
寨主和其他人向她道谢了几句便离去,当香苗医治完最後一名病患时,灯蕊也近乎燃尽,亦早就过了三更了。
*****
直到元宵那日,香苗都不曾再见到白逸。
她仍旧是作息正常,早起、替人看诊,日落後便挑灯研究医书,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是感到惶恐,每回白逸离开她,就有被遗弃的想法窜入她的脑中。
元宵当日,香苗较以往睡得迟些,她是阳光晒醒的,下舖时额间感觉有些刺疼,她自面盆的轻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颊上的疤伤仿若毒蛇般攀附在上,她探出手轻触眉心上的靛青印记,思索着自己昨晚是否睡晕了去磕到也不自觉。
取来妆台上的铜镜细看又不似瘀伤,印记上有淡淡的纹路,反倒像刻画上去的,香苗不禁蹙起眉,那印子却在转眼间消失了。
她一怔,盯着镜中洁净的额间,丝毫不见的青印,彷佛方才只是她一时眼花看错。
叩叩──
听闻有人在轻敲大门,香苗收起思绪,简单地将长发绾起并用一条白丝带系住,半张脸蒙上面纱後提步应门。
叩叩叩──
「来了。」
「白大夫!」拉开单边门扇,香苗被群聚在门外村人们的大声问候骇得瞠大眼。
「这是咱们一块熬的团子汤,咱村里没什麽好东西,只是些粗糙食物,些微心意大夫您别见怪呐!」
见住得离她这最近的沈大娘捧着一大锅汤圆呈在她面前,香苗摇头兼摆手道:「不……香苗只是学以致用,让你们这样麻烦怎麽好意思。」
「不麻烦!是白大夫您医好我儿子脚上的疮伤,不然他可能终身都下不了床了!您可是女神医在世啊!」
另一旁的苏大叔大喊,众人皆点头称是,一一细数香苗对他们的贡献,让香苗心底涌出温馨的暖流。
「你就收下吧!」沈大娘将那锅汤塞进她怀里,「咱们村里有您这一位大夫,真的是咱最大的荣幸啊!」
香苗露在外头的双眸看着在场每一张写着喜悦的脸孔,轻轻颔首道:「那香苗就谢谢各位了。」
见她愿意收下大夥儿高声欢呼,香苗面纱下的嘴角也轻勾起,双眼弯起似两道小月。
挥手送走热情的村民,香苗将那锅团子汤搬进屋里,放在桌上盯着发怔。
她不会有「饿的感觉」,白逸是神仙是无庸置疑的,瞧他周身所腾绕地仙气和那出尘的气质,可她不是。
她非人非仙,多年前饥荒肆虐,城外死了很多人,那年白逸下界将茶悠的魂注入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女体内,用青丘的药材与他自身的仙气薰养了五年,才有了她的存在。
「你的名子叫香苗,要好好长大喔。」
还记得她第一次睁眼时,白逸对她说了这句话。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从前的身世,亦不记得旧往的容貌,她拥有的是对医疗的热忱和一张与茶悠相似的脸孔。
虽然不曾见过茶悠,可每当她的反应或许与茶悠有雷同处时,白逸就会露出过分温柔的神情,总是能让她看傻眼,明知道他看的不是自己,她仍无法自拔的爱上他。
望着蒸腾着热气的团子汤,进食对她来说不过是循着人类的常态,从她睁眼活下来那刹,生老病死便与她无关。
香苗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难得今天没有人来问诊,她想大夥儿应当都在热闹的庆祝元宵。
元宵又称上元,这天是妇女鲜少有机会可以外出游玩的夜晚,自窗外望去市集那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忽地有抹黑影翻过窗沿,落到内室,香苗心一喜,起身发现双腿已发麻,仍是迈开步子朝那人行去。
「大仙──」
脚步乍止,香苗蓦地噤声。
他,不是白逸。
看着眼前蒙着面、身着黑衣的陌生男子,她戒备地攒紧袖中的内袋,那里头有能够使人短时间麻痹的药粉,可她不悉功夫,面对轻而易举就进入小馆的此人,她着实没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当黑衣人上前一步,香苗娇喝一声便要向他洒出袖中的粉末,那人急忙拉下脸上的黑布,使净白的小拳最终停在一张还算熟悉的容貌前。
「寨、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