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过来时已经不在原本的地方,而且身边还燃着篝火。我有些艰难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只是浑身腰酸背痛,不但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胸口也疼得厉害。我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头顶上满是挂着巨大铃铛的锁链,不过上面没有看见任何一只人面怪鸟。我有些僵硬地转动脖子,果然在另外一边看见了青铜巨门——有人在我昏迷期间将我移到这里了。
是谁?会是闷油瓶吗?
我颤悠悠地站起身来,四周没看见其他人,身体状况感觉也不是很妙,只稍一吸气胸口就是一阵绞痛,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捂着胸口喘气。我抬起头朝青铜门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在那三十米高的巨大门扉前,竟然站着一个人影。
因为距离太远,我没法子看清楚那人是谁,脑海却闪过无数念头:那人是谁?是他把我带到这里的吗?真的是闷油瓶吗?
我颤颤巍巍地朝青铜门的方向走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快,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人的身影愈发清楚,可我边看着那背影边浮现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那人穿着一身卡其色的登山装,正抬头出神地望着青铜门,似乎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我。那一瞬间我头皮一麻,脑袋几乎炸成一团——那是我的脸,那个人居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但是那种震撼只维持了一下,在瞬间的内心发毛之後,我便恢复了平静,因为我想起在巴乃发生过的事情。我甚至还清楚记得当时那个人说过的话:『可惜,你没有你自己想的那麽重要。去阴曹地府的路上,猜猜我到底是谁。』
「你可终於清醒了,」那人突然冲着我笑了笑,「所幸你包里的东西很齐全,不然我还真不晓得该拿你怎麽办。」
「你到底是谁?」
看来我是真的摔得很惨,一说话胸口就疼得厉害,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几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过那人还是听清楚了,他加深嘴角的笑意之後道:「都已经到这时候了,问这问题还有意思吗?」
「你什麽意思?」
那人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道:「吴邪,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帮我一个忙,然後我告诉你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皱眉,忍着胸疼问道:「这事情太没头没脑了,而且我连你是谁都还不知道,谁又知道你要我帮你什麽?」
「很简单,」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一看见他摊在手里的那东西,我脑子就嗡了一声,几乎背过气去——在他手上的竟然是被假胖子摸走的鬼玺!
他完全没把我的反应放在眼里,只接着道:「你替我打开这道青铜门,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
我中过他的招一次,怎麽也没办法相信他,可是鬼玺确实在他手上,该怎麽拿回来是个大问题。我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那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那家伙突然轻笑出声,那模样看上去竟然和我的笑无比的相似。和巴乃那次一模一样的感觉,和一个和自己长得那麽像的人斗智真是一件万分诡异的事情,只是我不会傻到再让自己中他第二次招。我决定不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听他接下去会怎麽说。
「吴三省让你从小听着我的事情、学习我的字迹长大,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误会你就是我,好蒙混那些人,虽然这样也间接帮了我不少。只是你被当成烟雾弹在高度危险下长大,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也难怪会被取名为吴邪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若我说,我就是齐羽,你相信吗?」
「我若说不信呢?」我被他讹过一次,而且在经历过这麽多事情之後,我已经学会不要再那麽轻易就相信别人说的话。
他看着我,并没有因为我的回答而有其他表情,只静静地盯着我瞧,直到我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时,才又不厌其烦地开口说道:「吴邪,这是你最後可以知道真相的机会,只要你答应替我打开青铜门,我可以把他们一直以来欺瞒你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我不得不承认他搔到我的痒处了,虽然以为自己对於那些谎言背後的真相不再感兴趣,但当眼前有个机会可以窥探时,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看样子这个人知道很多事情,如果说他真的就是齐羽,那麽很多以前想不透的东西,似乎就都可以串在一起。只是为什麽他和文锦还有闷油瓶在这二十多年来完全没有老?还都非常执着於要进到青铜门後?
他拿着鬼玺朝我走近,我却下意识地往後退了几步。他看到我的反应只笑了笑,便在距离我还有六、七步远的地方停下,对我道:「你一定觉得奇怪,鬼玺现在明明在我手上,又为何要你帮忙。」
我警戒地盯着他,深怕他突然发难。虽然依我现在的状况看来,就算他真想做什麽,我大概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不过他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静了半晌才又接着道:「只有被认定的人拿着鬼玺来到门前,才能顺利将门打开。这也是为什麽我要费尽心思将你带到这里,并且拜托你帮忙。」
我想起了闷油瓶在消失前对我说过的话,这一个十年,原本是我该进到青铜门後去当那守门人的,但是闷油瓶却自己进去了。我很想知道青铜门後究竟有什麽秘密,却下意识地不想遂了这个人的心愿。他的城府太深了,在当初那种情况下都有心思讹我,更何况是现在?
这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小花,这个人突然就这麽把我移到这里,小花和黑眼镜现在也不晓得怎麽样了,不晓得有没有发现我跌下来的那个雪洞。说实话,我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但是依我现在的情形,和他斗起来一点胜算也没有,何况我确实好奇他口中的真相究竟是什麽,更想拿回他手中的鬼玺。权衡再三,我开口道:「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现在就告诉我,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他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刻版印象,在那瞬间我彷佛看见他的眼神闪了一下。但是接下来我的注意力就完全被他口中娓娓道来的故事给引开,中间有很多讯息是我已经知道的,所以我只列出几个比较重要的部分。这几部分一出来,整起事件中遗落的几个点就全部联系上了。
当年的考古队被赋予一个任务,必须去寻找到延续某一位重要人物的性命、甚至是让那一位长生不老的方法。而这一切,全都是张大佛爷起的头,他们不过是背负着不可扭转命运的第二代,必须去承接起上一代没有完成的任务。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曾经找到可能是长生不老药的丹药,考古队上的几个人被迫吞下,成了实验的白老鼠。
他让我想起文锦说过的话、还有疗养院底下的霍玲。若真是那样,也难怪他们会疯狂地去追查下一步该怎麽做,因为不论是谁都不会想成为那半死不活的非人模样。只可惜当他们好不容易寻到海底古墓时,解连环决定违抗这个命令,并且开始和三叔联手追杀和当初那件事情有关的所有人,试图将这一切掩埋在过去,永远不为人所知。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彷佛只是在阐述一个故事而已。但是我却不由得想起除了霍玲以外,另外那个和我面貌相同的人在地上爬的模样。我忍不住问道:「影带里,在地上爬的那个人是你?」
他没有回答,只冲着我一笑,接着说下去:「他们想终止这个可笑的计画,将整个宿命彻底地终结。但是我们却不能停,一旦停下来,我们就将成为那不人不鬼的怪物。」那一刹那,我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极深的怨怼,搭上和他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他耸了耸肩,幽幽地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要早点终结这一切?只是我不甘心就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进去青铜门,看看那里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老实说这几年事情经历得多了,他的话并没有在我心中引起太大的涟漪,更不用说骗我的人还嫌少吗?在这一环扣着一环的巨大谜团里,我已经学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话,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我的反应显然他有点难以接话,他静了半晌,说道:「这些年你真的长进了不少,可是吴邪,你真的舍得放弃这最後一次机会?」他拿着鬼玺向我走来,「你原本就想打开青铜门去找张起灵不是吗?就算你不想帮我,就当是为自己开的又如何?」
我看着他停在我面前,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鬼玺,右手居然就这麽伸了过去。但是在我的手指碰触到鬼玺的前一秒,耳边却响起了刺耳的枪声,子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从身後呼啸而过。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慢动作,我看见他的身子一偏,却没能躲过子弹。下一秒他的胸前就炸出一片血花,整个人翻了一个跟头,重重往後摔去。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小花和黑眼镜从裂谷的另一头疾奔而来,那一枪是黑眼镜开的,而且看样子他还打算再补上第二枪。我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挡在他们之间,对黑眼镜大喊:「不要开枪!」
黑眼镜还维持着准备扣下板机的姿势,但他身旁的小花却已经气急败坏地大吼出声:「蠢蛋!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