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舞 — 第 24 場

初阳穿透晨雾,披洒在屋内背靠镜面相倚而睡的男女。李光雨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微动身子,觉得肩头很沉、很重,转头一睇……沈云霏正酣睡着。暗自摇头,这女孩还真厉害,坐着也能睡得这麽沉。

再转头望向窗外,朵朵云彩飘浮着,不知为何,顿觉得浑身清爽舒快?仔细感觉……压在胸口多时的大石块竟不翼而飞,好似身上重重枷锁被拆卸一空,整个人浮在云端似的轻松、舒怀。

慧熙过逝这段日子,他不曾真正入睡过,只要一闭上眼就浮现车祸前俩人的剧烈争执,脑子里满满都是慧熙悲伤、怒气的模样。回荡耳边的是撞车时她惊骇的呼喊声:「光雨。」

是的,慧熙的死,他难辞其疚。

怀着对创作、对歌唱的热爱,他进入演艺圈十年。在经纪公司的严苛合约、完整规划下,演戏、唱歌、舞台、创作,他全方位的努力。终於闯出知名度,站上国际舞台。不但,为经纪公司赚进大把钞票,也为自己建立了演艺王国。

而始终默默守在他身後的、给他支持的是慧熙。就像慧熙母亲所骂,他是耽误慧熙青春、及害死她的凶手。他的梦想、他的演艺事业是建筑在慧熙无悔的爱、和生命上。向来孤傲的他,不愿面对自私的自我,他逃避、他自囚。放掉汲汲营营的演艺事业,彷佛就能得到救赎。

是的,锥心的痛,不是泪水可以洗涤。他许久没睡好觉、许久没有好好痛哭一场。直至昨晚,他终於溃堤……

「告诉你,我会这麽拼命的打工,除了帮我妈分担家计外,其实呀;我还偷偷存旅费,准备明年去韩国看他的世界巡回亚洲首场演唱会……」

「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他的第三张专辑。」

「就是那首夏夜……那支MV拍得好美、好动人。在炎热的夏天夜晚,一个人在回家路上和女朋友讲手机,无聊空泛的话语,女友的甜美笑声,疲倦的心灵就能得到洗涤……」

「每次听都很感动,我好羡慕那个被他爱的女孩子。只是他出车祸了,听说他女朋友当场死亡,他不见了……我想他一定躲起来自己难过、自己疗伤……我一直很注意报纸……我想世界巡回演唱会大概办不了……」

「没关系……存钱……去首尔是我的梦想,我要去他的国家,就算没有演唱会,也是跟他呼吸同一个天空下的空气,我相信……他一定会走出来的,我……常常去他的官方个人网站浏览、留言,我在等他……等他再站上舞台……」

「你知道……我在留言板留什麽话吗?呵呵……我等你……呵……没有署名,就三个字……呵……」

「只不过老是被别人的留言压下去……过二天,我得再上去留……这次,我要骂他……」

「嗯,骂他……他女朋友死了,又不是世界末日。他女朋友只是先到另一个世界生活,将来我们也都会去呀。他怎麽可以丢下我们?他一样可以把对女友的思念写进音乐里,用歌声来怀念他女朋友,不是吗?!可他却搞失踪?!真是不负责任的艺人。枉费那麽多的女粉丝支持他。」

「他是偶像,他有社会责任……他没有落跑的权利……完全没有。」

「是他的音乐、他的才华,促使我选择静岗学院的。也因为他,我才懂得什麽是梦想。我想跟他一起站在舞台上唱歌、表演……还有……他过逝的女朋友,一定很心疼他活得不快乐……啊……」

思绪翻腾,他眼眶仍有湿意。成名几个年头,亚洲各地上千成万的女粉丝、影迷的支持,甚或那堆积如山的信件、礼物,官方网站上的热情留言种种;都不及这一番热烈告白。从来他只唱自己想唱的歌,演自己想演的戏,做自己想做的事,站上舞台就努力的表演,下了台只有自我;一个平凡人。从不曾自觉艺人的身份该有何责任?回报给自己粉丝的;唯有诚恳的创作、和精彩的演出。哪有什麽社会责任的?直到此刻……

原来自己的创作、和角色,带给人希望、和梦想!人活着,存在的价值,不是表面上而已。也许亲人走了、爱人走了,可留在心底的回忆,却是永恒的。

「他女朋友死了,又不是世界末日。他怎麽可以丢下我们?他一样可以把对女友的思念写进音乐里,用歌声来怀念他女朋友,不是吗?!」她是这麽说的。

也许过逝的人,不是自己最亲近、或最爱的人,因此可以如此轻易的说出一番道理。是的,心在淌血,却该死的正确极了。

「我好想告诉他,死亡不是分离,更不是终点。她一直留在心上,不是吗?」

慧熙,现在,好像比较能够接受你已远离的事实了。慧熙……心微紧,痛已缓。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伤口。

李光雨空荡荡的心,好像被塞满什麽东西似的,有点沉、有点重、有点鼓、有点涨。

「唔……」一声呢喃,沉睡的沈云霏因酸痛寻找更舒适的姿势,头自然的往李光雨怀里钻,双手自然抱住他的腰际。

下意识的他也环住她往下滑的身子,双臂间的柔软与温暖一点一点的透进血液里、身体里……痛澈、自责的心慢慢缓和了,沉寂的活力、动力渐渐苏醒过来。重新再来,他有了莫大勇气。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心绪慢慢平缓了下来。人生道路,无限宽广,不是吗?他若有所悟的。生命的厚度要比长度来得宝贵。慧熙,透过她-沈云霏,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对吗?她-是你安排的救赎吗?

沈云霏……低头凝是酣睡的俏颜,想着她卖同学便当,顽皮的跑给教官追,不服师长,直接反抗,及莽撞的接下危险的替身拍摄工作,受了伤咬着牙不吭气的倔强,及刚刚想到崇拜偶像的热情模样,李光雨只觉心窝紧紧收缩着、蠢蠢欲动着,浑身充满了动力。

阳光灿烂,刺得他睁不开眼,於是他轻轻挪开沈云霏,起身拉上窗帘,回头看看侧躺,仍睡得很沉的沈云霏……短短几秒有若千年般,盘旋心头多时的音符再次跃动,他微抿嘴角。原来她是缪思的化身,特来点醒他的。再睇眼她的睡颜,他转身走出练舞房间,回到自己房间找出手机,按下熟悉的键……

「宋磊,是我,麻烦你,我需要一架钢琴、和一组电脑音乐设备,简单的就好,什麽时候?尽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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