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刚才是太勉强“克罗姆”的身体了。
从与恶魔交锋的情况看来,真正的人类克罗姆的灵魂大概早就被恶魔吃掉了,恶魔寄宿在他的身上,脆弱的人体在最後无法负荷过多的黑暗之力,才会造成方才的爆炸。
更糟的是,炸裂扩散的黑暗之力似乎唤醒了那些被克罗姆“治疗”过的病人,原来这才是夜魔诅咒的真面目吗……假借夜魔的名义,在人们的身体了种下了咒根,其後藉着治疗的名义将注入在他们身上的黑暗诅咒唤醒。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只要施加一定的黑暗元素,埋在体内的咒根就会自动启动,将活生生的人类转化成半生不死的活屍。
但他不明白的是,到底为什麽要用这样迂回的诅咒呢,如果是以往魔族屠戮人类,夺取灵魂,并不需要用这样的诅咒、让死去的人类存在在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既然屍体仍能够独自行动,就代表着这是肉体即便死去,部分的灵魂仍被困在躯壳中,才会出现的类似“返魂”的现象。
这对於术士们来说并不是秘密,事实上,涅索恩的确有旁系支派的学术研究正在进行,但他们比起专攻魔族之力的巫术师来说,用“死灵法师”一词来称呼这些人也许比较恰当。
不过现下并没有更多时间让法雷尔去思考这些,整个传道院都被那些屍体给占领了,解决了一票回廊中的死者,他来到大厅,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忍直视。
整个大厅中已经有不少的修士和服事被那些活屍攻击而丧命,地板、长椅和墙上到处都是鲜血和散落的屍块,他站在梁上、亲眼看到那些曾经受到他们亲手照护的病人,现在却只剩下渴求血肉的慾望,急切的撕裂着那些人们。
但接下来的景象更让他心寒──那些被撕碎的修士们接下来却是一个一个站了起来,眼中无神的燃烧着被困在肉身中的灵魂之火。
……咒根会通过杀戮扩散,这下子情况更危急了,法雷尔不禁露出了苦笑,要是现在不处理,搞不好没过多久整个西萨卡兰都会沦陷……
只要那恶魔继续待在这,也许在找一个躯壳卷土重来,那麽北地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总而言之,先把这里的所有的东西给“处理”乾净吧。
估算了一下整个传道院的面积,法雷尔将手拂上他的右眼,在此同时手心之上瞬间凝聚了高热的黑焰,正准备朝那些活屍扔过去。
可是下一秒,他手中的火球却像是被浇熄了般突然散去,而他本人像是受到了甚麽重击般摔落在地上。
「什麽……」身上的诅咒为什麽会在这个时候……发作……不,不是发作,是他身上的诅咒和这些死者身上的咒根产生了共鸣!
「可恶……」法雷尔竭力将体内的那股力量压制住,可刚才的动静让那些活屍注意到他了,死鱼一般的眼神齐齐转向他,眼里──法雷尔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慾望,原来这就是被那些人“渴求”的感觉吗……?
那些东西像是饿极了的野兽朝他扑了过去,法雷尔下意识闭上了眼。
没想到,预想的痛楚却没有来临。
他的四周燃烧起白色的光焰,温暖的、像是灯火般的力量将他团团包围。
在那层叠的光影里,他彷佛看见了真正的神使,穿着神赐的甲胄,形同古代圣王的身姿挥舞着长剑,白色的炫光照拂着来人,刺眼的光让他眼睛模糊。
在逐渐淡化的光晕中、看到那渐渐清晰的轮廓,他终於喊出了来者之名。
「狄力希尔……」
他知道,他总算能够松一口气,放下紧绷的神经,晕了过去。
在黑暗中,自己旁徨无助地摸索着。
这样的梦境早已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其实他很害怕,尽管他早已和黑暗之力相倚,却始终没有办法和他们融入在一起。
那些堆积着的痛苦和悲伤,长久以来纠缠着他,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得到救赎,因为他早已陷入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恶魔的低语不断的在他耳边回荡,总有一天他会被这样的声音给逼疯吧……他放弃了挣扎,一如既往的放弃般的任由那无边的黑暗吞没自己、将自己剥夺殆尽。
同那些梦境的结尾,他会被那片黑暗给吞噬。
他闭上了眼……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有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黑潮中拖了出来。
「法雷尔……你醒了吗?」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法雷尔还尚未从久违的梦境中清醒,没有那些在暗影中扭曲的梦魇,也没有那些可怕的魔鬼追逐,他恍若隔世的看向守候在床边的那人。
「狄力……希尔……咳咳咳咳!!」话才说到一半,他一口气没提上咳了起来,把守在一旁的年轻王子吓了一跳,正要准备去喊人时已经清醒的法雷尔拉住了他。
「我没事,给我点水……」从慌张的手忙脚乱的狄力希尔那接过水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法雷尔总算能够看清自己的情况了。
他半躺在洁白的床上,从窗外看过去这里应该是他之前投宿的鞍马镇上的旅店,身上并没有什麽伤口,毕竟在和克罗姆身上的恶魔对阵时他并没有受到什麽伤害,唯一的伤口是从大厅梁上跌落时的擦伤,但那早已经过包紮和治疗,现在的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伤口……这时的法雷尔才像是意识到什麽般,紧张的用双手遮住自己的右眼。
出乎他意料之外,在头发的掩盖下,是他所熟悉的黑色眼罩。
「没事的、法雷尔。」一旁的狄力希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看到,放心吧,外面是我们的人,传道院那我也已经派人善後了。」
闻言,法雷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脑中的情报和思绪实在太过混乱,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先问问眼前的人到底怎麽回事。
「你这家伙怎麽这麽晚才来。」……到底是谁在首都分别那天说自己一定会尽快赶来的,让他一个人独自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调查了这麽久、还差点被一群活屍给撕裂吞下肚。
「抱歉、很多事情耽搁了,事实证明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阿。」狄力希尔回想起感到传道院那时的景象,当时可是把自己吓的不清,看到昏厥过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法雷尔,他还以为他……
算了,他没事,好好的这样就好了。
「主要是因为我留在首都调查了克罗姆他的……」
「是梅铎,没错吧。」法雷尔直接的打断了他,直勾勾的看向他,眼神复杂。
「真是甚麽都瞒不过你。」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王子并没有生气,反而苦笑了一下回道,「没错,我想这的确是梅铎那儿的人干的,详细是谁我还不能断定……我也不能确定这件事和亚德里安舅父有没有关联。」
「克罗姆既然是官方认可的教士,那麽来这里的人事调动也一定会经过梅铎家的批准吧,他们那负责的人是谁?」
「莱特‧梅铎,和我同辈,也是我的远亲……你对他还有印象吗?」身为王子的他也好一阵子没看到这号人物了,毕竟他从巴克特回来後又马上出使到了坎德沙墨,只是从首都社交界的传闻看来,这货和以前比起来似乎也没有多大的长进,从小就一副纨裤子弟不务正业的样子,想必是觉得在舅父的庇荫之下获得了官职後,尽管终日游手好闲估计日子也不会过的多难过。
「当然知道,那个轻浮的花花公子不是吗,估计这差事也是你那舅舅私心授受给他的吧。」想起那些贵族子弟间不堪入耳的传闻,法雷尔不禁皱起眉头。
「总之,这件事和那个莱特应该脱不了关系,我已经交由我的属下去调查了,如果有甚麽进展他们会回报给我。」狄力希尔又倒了一杯水给他,「这事你先别管,还是先休息一日吧。」
「开什麽玩笑,这种情况怎麽可能躺在床上阿,而且我早就没事了我只是──」他挣扎着正要下床,却听到一声轰然巨响。
「砰!」回应他的是狄力希尔把水杯用力砸在一旁小桌上的声音,力道之大让水都溅了出来。
「你这几天先好好休息,那些事就别想了。」年轻的王子摆了摆手,走到床边将他的被子拉好,动作之温和彷佛和方才砸水杯的人判若两人。
「你……」法雷尔有些不甘,他试图拉住狄力希尔,却被那人轻巧的避开了。
「连留住我都做不到,你还是先休息吧。」他的语气平和却十分坚定,听到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法雷尔愣了一下,「明天我会带一个人来,我们再好好谈论这件事後续该怎麽处理。」
说完後,狄力希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留下目瞪口呆的法雷尔。
「自从那次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麽生气……」他盯着那扇重重阖上的房门,正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似乎还有些无力,只好倒回床上,静静地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