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多久，宇谦才沉淀好自己的心情，从床上起来，甫推开门，迎接自己的除了走廊明亮的灯光外，还有一张显然还惊魂未定的局促小脸。
蓝雨音。
女孩的右手悬在半空，维持着正要敲门的姿势，张口结舌的表情诉说着她的不知所措。看见这样的她，饶是蓝宇谦也忍不住想笑……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麽，他整个人一僵，重新冷下了脸：「找我？」
大抵是被他刚刚突然开门的动作吓到，雨音只以沉默回应，直到他不耐烦地关上门，摆出要离开的姿态，她才恍然回神般叫了出声：
「我、我是来道歉的！」
「……」蓝宇谦转过头，看着那个明明紧张得可以，却还是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心底忽然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为什麽？
为什麽要用那样乾净的眼神望着他，彷佛可以包容他所有的倔强？
为什麽不像过去的那些人，在碰壁之後便迅速离他而去？
没察觉宇谦翻腾的心思，雨音十指交握，嘴里的话仿如连珠炮般，一句接一句，甚至没给对方留一丁点喘息的时间：
「那个，我刚刚好像反应过度了……虽然我还是觉得薇薇姐不是那样的人，但想深一层，你也只是在关心我。」
说到最後，雨音抬起头，望进他幽深清澄的蓝眸，扬起一抹带着犹豫的微笑。
「所以，对不起喔……」
视线紧锁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蓝宇谦抿唇，好不容易才保持住漠然的表情，没让对方发现自己心底的波涛汹涌。
「……宇谦哥？」
为什麽……在自己说了那麽多伤害她的话之後，她还能对自己展露笑容？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她因感到别扭而移开目光，他依然没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看得极为专注，彷佛要看清眼前这个人、这个女孩，为什麽会那麽特别？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该怎麽表达的关心，她竟然明白了？
内心的冲动再也隐忍不住，压抑已久的喃喃自语终於脱口而出──
「如果你不是我妹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让他先入为主的身份，他是不是就能更简单地看清她？
他低低道出这个假设，而後也不管女孩的反应，踏进前方早已开启的电梯门，离开了走廊。
而他终於没有看见，身後原先还笑着的女孩在听见他的话之後，倏然刷白的脸庞。
***
雨音不知道该怎麽去形容当下的心情，说狂风骤雨有点太过，但要说他的话对她毫无影响，那绝对是骗人的。
而这种影响，也间接导致她隔天接到林安薇的电话时，完全没思考到这件事有多诡异。
直到通话结束，把手机拿过来给她的庄蝶儿一脸纳闷地问她的时候，她才後知後觉地觉得不对劲。
林安薇把电话号码给了她，但她一定、肯定以及确定，自己绝对没有把号码给出去！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丧失记忆，在那期间不知怎地把电话给了对方，她的手机也没办漫游服务；可是林安薇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直接把电话拨到了庄蝶儿的手机去！
面对庄蝶儿的询问，雨音有些手足无措，掩饰性地拨弄了下头发，大略把自己和林安薇的关系说明了一遍，但对於林安薇给母亲拨号这件事，她也只能含糊其辞。
庄蝶儿也不在意，倒是把重点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你和宇谦就是因为她而吵架？」
雨音一愣，半晌才迟疑着点了点头。庄蝶儿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说完，她像是突然想到些什麽，竟自蹙起了眉，「不对啊，除了我们还有……该不会……」
「妈？」
乍听她试探性的叫唤，庄蝶儿「啊」了一声，这才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跟那个女生约好要见面？」
「嗯，不会很久的，如果你们要出去玩的话可以先去，我会自己回旅馆──」
庄蝶儿拍拍她的肩膀，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打断了她所有未竟之话。
那是一个母亲的笑容。
「雨音，别担心，我们不会怪你。既然那是你重要的朋友，就去见见她吧。」她说着，也不顾雨音讶然的目光，把手机放到了她的掌心，「我和你爸都会在这里等你。」
雨音怔然，良久才牵起嘴角，回了一个带泪的灿烂笑容，用力点头。
这时的她没有想过，此刻庄蝶儿眼神里的怜惜，会在几天之後，因为她的无知，而染上无可挽救的心碎……
看着女儿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大厅的玻璃门外，庄蝶儿轻叹一声，终是放松下来，任由自己落入後方那人的怀抱之中。
「恒，你说得对。」除了少数几个路人，门外的大马路上极是空旷，庄蝶儿看着外头那属於伦敦的安静，默然闭上眼睛，「雨音和佳儿……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呢。」
见蓝恒不应，庄蝶儿轻笑出声，难得地没对丈夫的不理睬发出抗议。
「如果是佳儿的话，一定不会向我们报告，甚至连字条都不会留吧？」
「……」
「呵，看我在说什麽……」庄蝶儿转过身，把脸深深埋入丈夫的胸膛，明明语气还带着笑意，蓝恒却感觉到了，妻子渐渐渗透衣服的泪水──也彷佛渗透了他的心。
「说什麽如果……她已经这麽做了啊……」
一直到最後，蓝恒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把庄蝶儿的头更往自己胸前靠拢，让她毫无顾虑地哭泣。
其实他们都知道，说再多也於事无补。那是佳儿的未来，也是她的梦想，而他们，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