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的不是那些真心、希望,或者爱不爱的分析与自白,他问的是我在洗车场的收入、在鸡排店的收入,问我有没有能力买房子,问我一个月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之外,还能剩下多少钱,能存多少钱?
俞叔叔完全不在乎我也许可能打造南台湾最强鸡排连锁店的这个远大理想,他说:「你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养大这个女儿,让她去读护校,为的就是以後可以有比较好的条件,能够找一个好对象?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做得到你说的那些事情吗?」
「我相信自己可以。」我斩钉截铁。
俞叔叔摇头,反问我一句:「那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万一你到最後屁也没做到,那怎麽办?」
那瞬间,我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俞叔叔又说:「所以你讲那麽多,那都是多余的,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呢?你不如跟我说下届总统你要出来选,这样比较厉害一点。」口气带点嘲讽,他哼了一声,又问:「所以我只问你这一句,你要花多少时间来证明给我看?如果你做不到,你又要怎麽办?」
那是个气氛很凝重的片刻,他直视着我的双眼,语气再郑重不过,这个长期酗酒的中年男人第一次迸发出锐利的眼神,像要把我整个人都看透了似的。
我把心一横,说:「三年,三年内我赚不到一栋房子的头期款,给欣棠一个未来的生活保障,我就无条件放弃,自动退出,绝对不会再浪费她的时间,也不会再来烦俞叔叔。」
「我可没逼你。」他依旧冷笑,显然把我的承诺当成了一句戏言或赌气的台词。
「我只想证明自己做得到,有能力让欣棠幸福,这样而已。」我用力地点头。
***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天气依旧炎热,抬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天,连一丝云朵的痕迹都没有。车水马龙,机车在路上到处乱窜,好像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在赶着自己的路,唯独就我例外。
车速有点慢,逶迤晃到妇产科诊所外面,我在便利商店里买了一包香菸。
其实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抽菸了,只是失恋的这两星期,忍不住又抽过几根,但也没成什麽瘾头。
然而,这个时候我却格外需要尼古丁,我太需要了。不抽根菸,我无法抑制自己双脚不自觉地颤抖,甚至搞不好一点路边的风吹草动就会让我尿湿裤子。
我颤巍巍地,几乎连打火机都握不住,好不容易点着了香菸,才吸不到两口,就看到刚刚下班的欣棠走出诊所门口。一见到我手上有香菸,她立刻脸色一沉,根本不管我们还处於分手状态,顿时就要发飙骂人。
「别生气,我只是需要稍微让自己镇定一下而已。」赶紧把菸丢了,我急忙塞了好几颗口含锭在嘴里,踩着还有点虚浮的脚步,走到她身边。
「你怎麽了?」她有些疑惑。
「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分,我们还有将近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个夕阳,然後吃顿饭、逛个街,更奢侈一点,也许还能去看场电影。」我说。
「陈佑琮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她瞪眼,但我没有解释,只给她温暖的拥抱跟眼神。
「你跑去找他谈了?」她问。
我点头。
「你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没命吗?」
我又点头。
「你到底是怎麽说服他的?」她不可置信地问。
「我跟他说,因为我知道你人生当中最大的梦想是什麽,而我有能力帮你实现,所以请他务必答应,让我们继续交往。」挽起她的手,我按捺下自己其实也惊魂未定的情绪,露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去找一个可以开心吃星星糖,再也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好不好?」
往前走着,走着,就会有一个地方,是只属於我们的。
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