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什麽是爱情,这个我不知道;再问什麽是思念,这我也不明白,但如果问我能做什麽,我会说,每个应该被需要的时刻,我都会在。
「我个人是认为,如果这居然是你唯一能胜任的工作,那你当年不如把学费省下来,让我拿去买网拍好了。」这是我在连锁家电卖场上班的第三个月,我妹终於忍不住对我说的一段话。
「你以为这种工作很容易吗?要买网拍,就得用到电脑,你会不会组装电脑?晓不晓得一台主机扛到屋里後,那些线路要怎麽接?不会吗?好吧,那换简单一点的好了,电视你很爱看,那你知不知道电视後面有几个线孔?知不知道遥控器上面有几个按钮?知不知道立体声跟音效模式怎麽设定?这些都不会,那你怎麽看那些幼稚无知的无聊节目?还有,你晓得微波炉的火力段数有何差别吗?」我说。
我妹忙着擦指甲油,完全不打算接话。
「傻孩子,这世界要是少了我,你们这种电器白痴就只能活在满清时代,过着点蜡烛的日子,靠沙漏算时间了!」我一边卖力地刷洗着制服上面的脏污,一边回头继续对她说:「有时间罗嗦的话,你不如去外面扫马路捡狗屎做功德吧。」
人类需要努力发明的,或许不是那麽多高科技的电子产品吧,我想。比起那些玩意儿,也许我们更需要的,是可以有效清除衣服上面这块油渍脏污的强力肥皂?
我花了半个多小时,尝试过各种可能,最後总算勉强把黄色上衣正中央一块难看的乌黑痕迹给清除掉大半,都怪今天下午搬货时不小心,才沾上那些东西。
辛苦一夜後,我换上轻松的衣着,南台湾不分四季都炙热的晚风正吹着,我在呜呜作响的电风扇旁边打开电脑,百无聊赖了半晌後,老爸来敲门。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他说这句话时,眼睛正看着我挂在电风扇前面吹着风乾的那件黄色制服,「让你念大学,可不是为了叫你毕业以後去帮人家搬冰箱、扛冷气的。」
我没说话,老爸也没说话,他只跟我对看了一眼,叹口气,然後又退了出去。
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後半段话究竟想表达什麽,但他可能没想到,我就算放弃了在电器卖场出卖劳力的工作,回到家来帮忙,做的也照样是汗流浃背的焊接工程,那又有什麽差别?
这是一种很难对别人说明的心情,你知道自己身高一八六,照照镜子看来也是一表人才,虽然可能不是帅到掉渣的地步,但起码有一张应该不算太难看的脸、头脑即使不算顶尖,不过成绩总还过得去,整体表现大概可以打个优等,也还不到而立之年,刚刚拿到退伍令,按理说这不是打拼一番事业的精华时刻吗?基於什麽理由,我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去接受家人的安排?
我脑海里想到的,是自从国中开始,每次一到暑假,当别人开开心心要放松玩乐或出去打工,好好体验人生的时候,我就得换上那种「破了脏了也无所谓」的旧衣服,跟在老爸背後,扛起一堆器具,到上游承包商的工厂去做焊接的画面。
焊接好像是一种很有趣的工作,这念头大概只在我国中一年级那个暑假的心里存在一个小时左右而已,看着金属被黏焊起来时所溅发而出的火星,我很快就被烫到,也很快就满头大汗,火星喷了满身,走路经常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到了中午,炎炎盛夏之际,老爸跟其他工人总能吃完便当,随便找个角落就睡倒,但我呢?我只能抱着一本从妹妹那里借来的无聊小说,屈在一旁看着,偶而会经过其他工人,他们还会看看书本上那些少女漫画风格的封面,涎着脸问我:「少年耶,在看小本的喔?」
是的,我在焊接工厂里所学到的,只有根本不知道以後能干嘛的电焊技术,跟「小本的」就是指色情书刊的这两件事而已。
或许这是我该为自己的人生找个新方向的时候了,拿到退伍令的那天,我是这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