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对不起……我想要转学。」她的手紧握着手机,续道:「原因、我回去会说的。」
听着电话另一端清楚传过来的声音,莫菲看着自己身旁正专注看着报纸的空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唇微启道:「我记得这学期应该快结束了吧,二年级再转也不迟。」
她知道,如果她开口问空凡,他的答案也会是肯定的。
他们不是没有看到莫澜影的无力,他们也知道,在某些东西、某些真相被想起之前,他们要尽可能地把她带离悲伤。
莫澜影抓紧手机,边走边说着,窗外吹来的风不时拂起她颊边的发丝。
「我知道了。」左手握紧成拳,变得空荡的校园让她觉得越来越空虚、越来越能够感受到自己拥有的,只是寂寞,一直一直都是寂寞。
左胸腔里面从来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存在,只有无止也无尽的空荡。
经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当她经过三年级的教室时,看到里面专注上着课的学长姐们,彼此之间虽然没有太多交谈,就像是陌生人,但是──
也许并不是彼此像陌生人一样的相敬如宾,就不会受到伤害。
课业的压力所造成的疲惫,在教室里面的每个人脸上都看得到,但是莫澜影却看不到任何和她一样充满着悲伤的表情,就好像是连课业繁重也不会让他们觉得绝望。
可是自己却已经陷入了绝望。
她更能感觉到自己身躯中有什麽慢慢的在被抽离,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越来越空白。
白得空虚,白得绝望,白得太过哀伤。
但那就是她,找不到真正可以依赖的人的她,找不到真实的自己的她。
「所有的一切,都好远好远,连幸福,」她停下脚步看着逐渐转暗的天空,充满了暗蓝幽黑的颜色,「都好像从来就不是我的。」
幸福,不是她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握紧她要的幸福。
友谊是如此,亲情似乎也是,因为在潜意识中她能够晓得能够分辨,她所需要的爱,在哪里。
她知道,无论再怎麽努力她还是感觉不到幸福回来。
可是可是,幸福又是什麽时候离开的?她不晓得。
深深吸了口气,握紧的拳刚松开却又蓦地握紧再度成拳,泛着汗水的手心像是自己哭不出来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溽湿了自己的手心。
她觉得,心里面好痛好痛,痛得彷佛就要抽离开来,再不会属於她。
痛感却还是由她来承受。
她扬起唇,眸底深的快要看不见底端,如窗外能仰望见到的天空,慢慢幽黑而剩下灰暗寂凉。
她逐渐的溺毙在,她看不见的未来之中。
她的笑容,只是告诉着自己告诉着别人,自欺欺人的,说着我很好,不会难受,却很痛。
因为她逐渐的看不见未来的光芒。
交错开来的记忆现在只剩下悲伤还有怨恨,他们、她们,所有的所有蔓延开来的,似乎只不过是,泛着冰一样寒的冷意,清冷的再没有温度可言。
灵魂像挣脱了身体的箝制一样,只徘徊在曾经、停留在曾经,不愿离开曾经。
就算曾经里有悲伤,但至少还有幸福在那里。
只依稀的感觉到,幸福似乎曾经在那一个地方待过。
※
彷佛把真实的自己给抛开一样的就是空白,只是在心里面没有被发现或者是刻意被忽略掉的那一些,真的可以就用自己言语的催眠来──遗忘吗……?
「凭什麽!你到底凭什麽──还给我原本我认识的夏雨风,这个他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他!」歇斯底里的声音,就似近在耳边。
「可不可以告诉我,没有人要我帮助他们的话……我又能算什麽呢?什麽……也不是……。」书亭瑄惨然的笑容,挂在显得过於白皙的脸庞,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因为那种痛苦的眼神,悲哀,她好像知道那代表什麽。
「我还是我吗?还是说……」夏雨风浅浅笑着,身後一片薄雾内浮现了一个轮廓,等到人影站出雾外时,莫澜影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相仿的两个人,猛的倒抽了一口气。
同样都是笑着,带着浅浅的温柔,可她却能够清楚分辨出两人的不同,一个眉宇间笼罩着淡淡忧郁,一个却是充满阳光而毫无畏惧。
她认识的夏雨风,是哪一个?
正当莫澜影努力的想要找到记忆中那抹身影的模样时,那两抹浅笑着的人影合而为一,莫澜影呆呆的看着最後剩下的影子,三个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可为什麽她会觉得,自己其实是明白什麽似的──
「雨风……。」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人影,铺天盖地袭来的是满满的恐慌。
她看得懂他们每一个人心里面的悲伤,只是在自己心中不断膨胀开来的,亦是忧伤。
「澜影──澜影──」夏晴的声音唤回了莫澜影迷失在外的意识。
「夏晴?有事?」莫澜影尴尬的笑了笑,随手拿起水壶和外套,明知故问。
「你在做白日梦对不对啊?呵呵。」她笑的一脸灿烂。
那样子的灿烂让莫澜影有一瞬间的怔忡。
好灿烂的笑容,曾几何时她已经学会用别人想要看见的莫澜影,用那种加倍虚伪的自己,不是封闭,只是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为了不要当被丢下来的那一个,她跟谁都不会特别要好,总是有着一道她自己所建立起的,隔阂。
隔绝了对方想再靠近的路,也阻断了所有她能够重新抓握住快乐的路,因为她太懂、太明白,那一种幸福,太短暂。
对她来说幸福只是短暂而易逝,所以为了不再受伤她绝不会再轻易敞开心房。
这样她就不会再受伤了,绝对不会……。
只是她怎麽也没有想到,某个声音早已经不会抹灭,就算她再努力的催眠自己忘掉过去,但是那声音依旧存在,依旧在给予她力量。
那是她所能够偷偷留存的,斩也斩不断的,小确幸。
除了那之外,所有的所有,无论现在还是过去,因为充斥着太多悲伤所以应该要被忘却的澈底──
走到操场边,许多社团成员已经开始在做暖身,更有几个男生在跑道上面奔跑着,嬉笑着的模样就像他们童年时的一派天真。
莫澜影看着夏晴走到队伍里的身影,下意识轻轻抚了抚臂上的环状臂带。
队长。田径社的社长。
「莫社长好啊,哈哈哈哈!」
「队长请下指令!」
有谁一派正经、有谁嬉笑胡闹,一切就是那麽样的天真,就像是最纯粹没有杂质的钻石能够折射出最为纯粹的光芒。
「加油啊!」夏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鼓励着。
所有人都没有看见她心里面转了千遍的思绪,她只是微笑,没有说些什麽。
莫澜影做完暖身操之後,跟着队上一大群人在操场上慢跑,夏天的暖阳照得大地暖烘烘的,而夏晴一直都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是夏天里面永远晴朗的天气,所以灿烂。
可是她已经不再灿烂。
刹时间莫澜影感觉到自己的肺部似乎有些闷窒,心脏咚咚跳着的声音在此时变得异常清晰,嘴边轻咳而出的,是微微的红色。
她却已经不会恐惧,她会恐惧的,就只剩下──越来越空虚的自己,又能够徘徊在哪里?
缓缓的停下脚步,唇边的红衬得她的脸更显苍白,只是她仍旧弯唇,即使僵硬不堪但她至少还能够有笑容。
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伸手到口袋里掏出面纸轻轻擦拭掉嘴边的红色血迹,近在咫尺的毕业典礼,对现在的莫澜影来说,似是另一种变相的解脱。
因为,她就可以,在这之後澈底的放弃掉自己。
只要把自己给放弃之後,什麽也都不会剩下了不是吗?
什麽都不在之後,就不会对什麽有所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