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看了看手表,「啊」的一叫:「快上课了,阿茵你不是得赶着回去?」
「对齁,国老的课迟到就倒大楣了!」我也叫。
「纪允佑,那我们先闪啦!」惜墨手肘一顶他,挥了挥手。
「拜。」
惜墨的教室虽和我在同一层楼,却是反方向。所以我们兵分两路,各自跑回教室。
一堂非常充实的国文课,国老发疯写了一大堆重点笔记。我们抄得手都提不起了,一下课便哀嚎四起。
好在下一节课是轻松的辅导,可以休息一下。
我们辅导老师是个年轻貌美的大美女,亲切有气质,谈吐风趣。不只男生欢迎,我们女生也很喜欢她。
国一时的生涯辅导课程主要是探索自我,国二现在的则是发掘兴趣与志向。
老师要我们分组讨论分享,於是我、宋仪和心瑗,我们三人组又聚在一起。
「心瑗,你小提琴拉得这麽好,以後一定会去当职业小提琴家吧?」宋仪笑道。
「大概吧,这是我妈妈的遗愿。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小提琴。」心瑗苦笑。
我和宋仪对看一眼,很有默契的把到嘴边欲探问的话语吞了回去。
「你们想说什麽就说,毋须顾忌。」
「心瑗,你妈妈……过世了?」宋仪小心翼翼的语气。
「嗯,丧生於十年前的那起邮轮船难。我妈她当时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受邀到那艘豪华邮轮上担任餐会演出。天灾人祸,不知是否为人为疏失,那艘邮轮的底部破损,海水倒灌进船舱,再加上天候忽转恶劣,酿成大祸,整座邮轮沉没,无人生还。」心瑗平静的说明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三岁开始学琴,五岁便小有造诣。那时妈还笑着说,她希望我能成为技冠群雄的小提琴演奏家,能超越她,办好多好多场个人独奏会……没想到,这竟成了妈最後的遗愿。」
一旁宋仪听得都哭出来了,心瑗仍面不改色,一脸宁静。
我拍拍宋仪肩膀,递上卫生纸。不是说我冷血,但眼泪掉成这样实在有点夸张。
「看你提起这事的情绪反应不大,想是早以释怀了吧。这样自己也比较好受,我也就放心了。」我对心瑗投以欣慰的微笑。
「那关於我的部分说够了,接下来换阿仪吧!」
「换我啊?嗯……」宋仪讲话还带有刚哭过,浓浓的鼻音。「应该是往医护方面发展吧!我爸身体不好,读护科一来有专业知识在身,可以亲自照护他的身体状况;二来我对这方面也有点兴趣。」
我调侃她:「你这麽粗枝大叶的,往这方面发展恐怕会闹出人命吧!罪过罪过……」
她瞪向我,嘴角挑起:「你吵死了!」
我们笑了一会。
「那阿茵你呢?你有什麽志向或抱负?」心瑗问。
「我看她能有什麽出息!」宋仪反将我一军,报刚刚的仇。
我仔细一想,从小到大其实没多少事情是由我自己决定的。都是依照父母之言,顺着父母之意,塑造自己成为他们理想中的好女儿。
都是他们说什麽,我就尽力去做到最好。久而久之就变得没什麽主见。
「……我没什麽想法。」我如实以告。「从小到大,都是服从父母的每一个决定,我没有置喙的余地。就是照着父母的意思去过日子,学他们要我学的,做他们要我做的。」
「天啊!你父母是控制狂啊?!」宋仪怪叫。
其实你们有时也是如此的,我在心底冷笑。
你们总拿「友谊」当做筹码,逼我做出不由衷的行为。
控制我压抑真正的自己,扮作能让你们顺心的朋友。
控制狂,你们也不差。
心里想着,面上还是一派轻松的表情:「反正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对他们百依百顺自是应该。」
宋仪和心瑗瞪大眼。
「这样说起来好像也有道理,但我真的无法想像完全没有自我,会是怎样难受的惨境。」心瑗勉强道。
「还行,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笑,却是冷笑。
迎合别人,隐藏自我,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只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而已。
♥
很快的又来到放学时间。
上一节下课就有六班的人来说,惜墨今天被留放学後补考理化,所以没办法和我一起走了,叫我先去补习班,不用等她。
我按开手机,萤幕亮起。上头显示时间还早,我也还不太饿,不急着去买晚餐,又不想那麽快去补习班受罪,我索性到司令台去吹吹风。
夕阳很火红,晚风很凉爽。司令台的视野很好,站在台上面对着操场,半个校园尽收眼底,还能清楚观看斜对面篮球场上的战况。
之前有篇作文,题目是我最喜爱的校园角落,我便是写这里。
面对良辰美景,我亦无心欣赏。心里那股空虚压抑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将书包放在一旁,坐在司令台缘上拿出手机玩。
正玩得专注,破空一声「小心!」传入耳朵。
我抬头,只见一颗篮球莫名其妙朝我飞来!
当下立即反应,放下手机跳下司令台,准备姿势迎接那球--
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再张开眼只见一个学长挡在我面前,接住了球。
是顾笙煜。
他把球丢回场上,对其他学长喊道:「好好打,别乱丢!」
就在我以为他要重回战局时,他却朝我走来。
「学妹,没事吧?」他道。
「没事,谢谢学长。」
顾笙煜往司令台缘一坐,坐在了我刚才坐的地方旁边。
我看着他的举动,「学长……你不回去打球吗?」
「我休息一下。」
我不语,收起手机,把焦点转向球场。
「你看起来有心事。」顾笙煜瞥我一眼,直视前方。
这句话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我一怔,我的心思向来隐藏得很好,竟被他看穿了?
真是会察人心思的可怕。
「器材室学长对不认识的人都是这样探问的吗?」我脱口而出,虽然他明明是肯定的语气。
他听到那个称呼,抽了下嘴角。
「我没有问你,只是说说。」
「况且我和你也不是完全不认识,我们每天早上都搭同班公车上学。」
我又怔。
「你该不会都没有注意过吧?」他微笑。
说实话,我每天上了公车不是望着窗外发呆,就是读晨考的科目,还真没仔细注意过有哪些公车同志。
「阿煜!回来帮忙啦!你一走害我们都快被剃光头了!自己在那边把妹,你也好意思!」球场上的学长朝我们这边喊。
什麽把妹……臭男生一天到晚只想着这个,没水准。
顾笙煜向场上被打得狼狈的学长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
「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主力。」我笑。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没想到对球类还挺在行的。「快回归战局吧!你那队友的眼神看起来想杀人。」我背起书包,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他俐落的跳下台,对我微笑:「明天见,国文课本学妹。」
明天见,国文课本学妹。
器材室学长,
与国文课本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