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手术房内,绿色袍子和鲜红血色成了强烈对比,机器不断运转的声响与操刀医生、麻醉师及护士,许多肩负着病患生命的医护人员,绷紧着神经,小心翼翼地下每个令、仔细地下每一刀,深怕哪个万一,谁都承担不了的,那脆弱而微小的性命。
「手术,完成。」清脆刀声落在铁盘上,隔着口罩传出的语句,那一刻,主刀医师的一句话证明前头历经的努力没被白费,卸下重担的浅笑与眉角旁滴下汗水不约而同浮现。
手术灯熄灭,她步出开刀房,紧皱眉头的家属涌上前来,心急如焚的询问着结果如何。「手术很成功。」她道,勾起一抹不失庄重的笑容。老妇人一口台语不断重复道谢,一旁的年轻人也不断点头致意,心中的大石放下,眼眶中打转的泪跟随系在心头的大石落下。
带着轻松的步伐,尹蔚走进办公室,几天下来搁在心头上的手术终於完成,心情特别明朗,笑容无时无刻挂在脸上。
「尹蔚,恭喜你!这次该算是场硬仗呢!」位子上,几位医生向尹蔚祝贺。
「谢谢,不过我没那麽厉害,还算只菜鸟罢了。」
在这间办公室内,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当然是无可厚非地当上了至高无上的女王宝座,而医术也的确是优良。
陈文胜忽而抬起头对着她说道:「对了,尹蔚,早上有人寄了一封信给你,已经放在你桌上了,黄色那张,你去看一下吧。」
「信?什麽人会寄信给我?」她狐疑地走向办公桌,一封信静静躺在桌上,淡淡的米黄。她拿起端详,上头的邮戳,乍看似乎是从国外寄回来的,除了看不大懂得地址,上头只写了“尹蔚收”几个简单的字,娟秀的字迹有几分熟悉,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雏形,让她不禁心雀跃了一会儿,却是有些紧张,若不是他呢?失望总是来的比期望还大。
她默默地离开原地,站在门口思考片刻,最後走上楼梯,往顶楼走去,打开铁门,疾风呼啸而过,她靠墙找了个较乾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从容地拆开信封,双手颤抖。
里头是张淡蓝色的卡片,封面上有个小女孩,似乎是手绘的,女孩留着半长的头发,炯炯有神的双眼和那自信的神情,和尹蔚几分神似。她翻开卡片,悉心阅读着。
尹蔚:
Howareyoudoing?
还好吗,很抱歉到现在才寄信过去,为了这封信,我花了很多时间找到你的地址,若是你看到这封信,应该是平安送到你手中了。说说我在国外的生活吧,非常忙碌却也充实,自从开始工作後,几乎每天每天,都过着需要调时差的生活,每天醒来,自己都会错乱到底身处在哪个国家,面对着陌生的一切,不安全感不曾停歇的侵袭全身。
同时,我也不断在寻找着,那一年你说的那个地方,那个寒冷却给人带来明亮还有希望、如渲染般的光线,布满天空。老实说,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我总是到处问人,到底会想到哪些地方呢?会不会很傻呢?我笑着,有时候真的很希望能够脱离这种生活,脱离有时忘了中文的日子,只想悠闲地过日子,只是,还需要等的,是时间。
还记得吗?那条银色的坠子,我们一人一条,是属於我们两人的记忆和纪念,那是你选的款式,你说:两个戒指串在一块,代表两颗心紧紧连着,分不开,也不会分开。当时,听了你的话,在那玻璃橱窗内取出的那两条情侣项链,我还带着。
封面的小女孩,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的模样!我画了很久,终於揣摩出那种容貌。记得那一年,你说过你要当上医生,穿上那件白袍,算是实现梦想。既然当上了的话,就不要愧对自己的职责,你要当个真正的医生,然後努力救很多人喔。希望你是个很受人尊重和爱戴的好医生。
好像很久没亲口在你面前叫你的名字了,细数也将近十年了,时间真的过得很快,转眼间,你我都变了,希望下一次再见到你时,你能够好好的。
在你身旁,希望依然还有我的位子。
Yours.
纶
无声的,泪汤汤流下,嘴角却不自觉上扬。面对着眼前矗立高楼的景致,背後的蓝天,就像是被雨湿润过後的乾净无暇,今天似乎特别蔚蓝,特别清爽。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条银色的项链,因为刚才的开刀,便把链子取下。仔细地凝视着链子,两个戒指内侧分别刻上了“Anita”及“Allen”。在太阳下旋转,镶着的水钻在照射下,闪闪发亮。她抿唇,将项链重新戴上颈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泪水。
她反覆地读了几遍,也许从来都没想过,居然可以为了一个人、为了一封信,而感动,而在乎。曾经,她也那麽寂寞孤独,连一点可以依靠的东西都没有,若真走上高楼,凭着栏,跳下去了,也不那麽的意外吧。
她定神细视言逸纶绘的小女孩,忍不住失笑,她那时候真的有那麽清纯吗?还是他把自己美化了太多?想着,那年高二,距今也约莫过了将近要十年了吧,她无奈,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很多,不过人生,很多事也只是深刻或是过眼云烟的问题罢了。
风没有减缓的迹象,倒是更强劲了些,不断吹拂起尹蔚的发丝,让她的头发吹得像个疯婆子,她莞尔,没什麽好在乎了。
谢谢,你有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