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友。愛 — 第二篇之四慟愛

【五年後】

明明才四月,天气却热得像夏天。耐不住烈日下的高温,江釆童走进一旁的便利商店避避暑。

『欢迎光临,关东煮买一送一唷!』

便利商店门一开,一股沁凉直抵江釆童心窝,冷气真是这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啊!

『咕噜─咕噜─』

下方传来一阵凄凉的挨饿声,这才突然想到我还没吃中餐,而且现在居然已经两点了!

我随手抓了个面包和一瓶饮料正欲前往柜台结帐时,忽然一只大手拦截了我的食物,我不悦的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白目这麽扰人兴致,不料对方却先声夺人。

「这该不会是你的中餐吧?你又没按时吃饭了?」

「我…不小心就忙过头了嘛!」

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韩逸凡敢这样对我说话了,谁叫我有把柄在他手上。上次肚子痛的老毛病又复发,韩逸凡带我去看医生,还害他被医生狠狠的骂了一顿。

「逽,吃这个,吃热食对你的肠胃比较好。」我认命的接过他手中的葱油饼。

「那我的饮料可以还我吗?」我露出最无辜的眼神对他放电,虽然这招成功的机率不太大。

「你有这麽爱喝纯契茶吗?明明医生…」

我知道他想要说什麽,医生说我胃食道逆流,尽量少喝茶类的饮品。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偏爱纯契茶,只是怀念着年少的买一送二,习惯性的喝着属於当初的味道。

那年高三青涩男孩和女孩的对话回荡在耳边,那样的单纯天真,那样的无忧无虑。

一个大热天的午後,上过体育课後全身汗水淋漓,女孩和女孩抱怨着讨厌流过汗湿黏的感觉,男孩羞涩经过,递来一瓶冰镇过的纯契茶…

「语歆,这给你。我刚刚去买,刚好买一送一。」

在一旁的江采童笑出声,多麽粗浅的理由,想也知道是男孩想请女孩喝饮料的藉口。

「欸,擎邵恒,我怎麽没有?」我带着戏谑的口吻,这个木头男朋友居然这麽不贴心,竟然敢不巴结一下女朋友的好朋友。

隔周,又是一个溽暑逼人的大热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男孩和女孩。

「语歆,这给你…」江采童依然在一旁偷笑,同样的招数他居然还用第二遍。

「逽,采童,这给你。今天买一送二!」

「噗嗤。」我当场被他逗得笑开怀,怎麽会有这麽白痴的人阿!

那时候,我们高三。

一个即将进入世俗却又尚保持着纯真的年纪,多美好。

「喂,采童,你在想什麽阿?」

「啊?」我被韩逸凡连声唤回现实,才意识到我又在想念过去了,一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那些不切实际,年少轻狂的买一送二早已过去,现在25岁的她,不再会再被这些懵懵懂懂的纯情小火苗给灼伤。

「你今天怎麽还要到公司忙?今天星期天耶,而且你只是要在那边待三年而已,有必要这麽牺牲奉献?」

三年前大学刚毕业,原本还担心着毕业即失业的问题,没想到刚好遇到煖葶上班公司的专业翻译请产假外加育婴假,短时间找不到人。刚好我又是外文系的,想说增加一些工作经验,以後找工作也比较有帮助,就姑且答应了。

谁知道冯煖葶这个正职员工超级不称职,一星期五天,她大概做二休三吧!薪水整个比大联盟投手还好赚。整天忙约会,要不是她去哪玩都有记得带分等路给我,否则我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煖葶上次没看清楚日期前,签了分急案,现在还原文一字不动躺在我笔电里。」

说到煖葶,真的是皮在痒。准备婚事忙到昏头,上班精神不继就算了,合约还给我乱签,想当然耳要收烂摊子的当然是我,谁叫我大学年纪轻轻,识人不清,误交损友,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你先上楼吧!我去停车。」

「喔。」

你说他们同居?不,他们只是住在一起。刚好住在同一间房子的同一楼,但,不同间。

大四後,学校就发布驱逐令,要这些学长姐别站着茅坑不…明明几乎没课,却还要霸占宿舍。於是,他们只好搬出来住。

庭恩去跟他哥住,煖葶顺理成章帮到她和阿哲的爱巢,而我和韩逸凡顿时成了落难鸳鸯。刚好附近早餐店爷爷奶奶的儿子去国外念书,於是就把二楼整层租给他们,住着住着也习惯了。虽然大学已经毕业,但在还没赚够钱足够买一个壳之前就暂时住在这里。

「咦?怎麽站在门口?我不是叫你先进去?」

「我忘记奶奶他们出国了,忘记带钥匙出门。」

「你阿,总是这麽笨!」这听起来好像很甜蜜的对话,可是实际上…

「喂,很痛耶!你打很大力耶!」温柔要在韩逸凡身上看见比登天还要难,每次都只会骂我笨,还有打我头,会变笨都他害的啦!

一进门,江采童只得认命打开笔电继续工作,侧倚在沙发上,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呼─还是自己家最好。」

「韩逸凡,我好饿,我要吃东西。」

「又饿?你大半天都不知道好吃东西,现在还知道饿!」

「要吃什麽啦?」嘴上念归念,最後还是一定会接上这麽一句,谁叫他总是对她有求必应。

『叮咚』

【语歆”脚踏实地】:采童,下周末是高中同学会耶!

【采童”平凡就好】:是唷。

【语歆”脚踏实地】:你应该会来吧!

【采童”平凡就好】:不会吧!最近工作有点忙。

【语歆”脚踏实地】:来嘛!来嘛!大家都好久没见了耶。

【采童”平凡就好】:好啦,但我是因为你去我才去的喔!

【语歆”脚踏实地】:一言为定。

「发什麽呆啊?」韩逸凡伸手在我面前挥啊挥,我才意识到我又再恍神了。

「下周末要开高中同学会,我…。」

「你要去?」

「语歆要我去。」

「那就去阿!干嘛犹豫?」

「…」

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麽,只是隔了这麽年,要再次看到那些有点久没见的朋友,心里有点紧张。

「你是不是还不敢面对擎邵恒?」

「拜托,都过这麽久了,怎麽可能!」

「对,都过这麽久了,所以别害怕,对你自己有自信一点。」

「摁…」

「别想了,快吃吧!都要冷掉了。」

「韩逸凡,谢谢。」

「谢什麽啊?等下记得帮我烫一下衣服,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要开。」

他对我扮了个鬼脸後就消失在客厅,八成又进房间去打线上游戏了。

真不懂那有什麽好玩的,从大学看他玩到现在,居然还没玩腻。

我是衷心的谢谢韩逸凡。

谢谢他这麽多来一直在我身边照顾着我,虽然他每次都说我们是互相利用的互利共生关系,但这些日子要是没有他陪着我走过来,我不知道我现在会变怎样。

就连我妈也被韩逸凡哄得服服贴贴的,当初我说大学毕业要留在台北工作,我妈反应超大,差点要闹家庭革命,结果後来不知道他和孟庭恩跟我妈说了什麽,我妈就再也没反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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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童,我妈身体不舒服,我得回家一趟,帮我和翊璿说一下我可能没办法去了。」

「摁,好。没关系,阿姨身体比较重要,翊璿那里交给我。」

可恶的汪语歆,又放我鸽子。

那我现在到底是要进去参加,还是回家呢?

但看到语歆和家人重拾感情真的很开心,之前为了擎邵恒的事,语歆和她爸妈闹翻好一阵子,她妈都不太理她。

直到去年阿姨生日,我记得语歆发了这麽一封简讯给我:

『今年,我亲手绣了一个生日礼物给我妈,我爸也很有默契的买了一个蛋糕,我们趁我妈在洗澡的时候,把蛋糕从车上拿上来然後把灯关掉。

那一刻,我哭了!不知怎麽的,我竟然哭了!有那麽几秒,我被自己的眼泪吓到了,因为很久没有这种感觉,这种被融入在家里的那种感觉。或许曾经的我失去了一个人,但现在的我得到了属於家庭的温暖和归属感。』

五年前,因为一个擎邵恒,我们差点失去最宝贵的友情和亲情。幸好,凭着记忆中的默契牵引着我们,虽然很难,但循着意志,我们成功找回散失的彼此,让因为他而天崩地裂的生活,重新接轨。

虽然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但至少我们做到了,我们还拥有着最初的幸福,最平淡却细水长流的亲情和友情。

「嗨,采童!怎麽到了不进来?语歆呢?你们没一起来唷?」

「语歆家里有点事,可能不能来了。」

「好可惜喔,那下次一定要叫她来喔。大家都到齐的差不多了,先进来吧。」

一进去餐厅,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应该是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拆两大桌坐,很自然的女生坐一边,男生坐一边。我选坐在比较靠近角落的位置,毕竟我不太喜欢高调,反覆成为大家话题的主角,而且我本来就是因为语歆才来的,这种交际应酬的饭局不适合我。

果然一切都如我所料很顺利的进行,每个人比学历,比工作,比男朋友,比老公,有些人已经开始增产报国,这麽一场明争暗斗的饭,他们怎麽吃得下去?虽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生性淡泊名利,平凡的上班族,又单身,没什麽好比的,但光是观战就让人消化不良。

但马有失蹄,人有失足的时候,我一个恍神,好几把剑就突然抵在我胸前…

「咦?采童,之前语歆和邵恒不是班对吗?他们现在…」

「他们很久以前就分手了。」

「是因为什麽啊?那时候他们不是感情超好的吗?」

「对阿!对阿!」

「对阿!对阿!」

「对阿!对阿!」

疯狂的附和声就快要把我掩埋,我怎麽也没想到这样的旧事隔了这麽久又会被重提,明明已经淡忘的伤口,被这样一针见血的拨开,还是好痛。我要怎麽回答?我要怎麽开口说因为我是第三者,所以才害他们分手的?

不行,我不能害怕,韩逸凡说我要对自己有自信。语歆也说过,他们会分手不完全是因为我。对,所以不是我的错,我没必要觉得羞愧,感情上本来就容易分分合合。

「他…他…们之间本来就存在一些问题,所以感情就慢慢淡了。」

「是喔,好可惜喔,我那时候还想说搞不好可以喝到他们的喜酒耶!」

「欸,对了!翊璿,你什麽时候要结婚啊?」

「对阿,你们不是爱情长跑很多年了吗?」

「到时候喜帖可别忘了发给我们喔!」

眼见炮口逐渐转向别人,我才终於松了一口气。走到厕所,还是这里空气新鲜,至少没有让人喘不过气的烟硝味。

我背倚着门大口喘气,怎麽样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不负责任的卸责行为,即使过了五年,心中的罪恶感仍隐隐作响,每每看到语歆的伤疤,心仍然觉得好痛。

『震动──』

包包中的手机震阿震,终於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打开一看是一封简讯。看到发简讯的号码让顿时背脊发凉,全身僵直,表情比复活节岛的巨石像还有僵硬。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等等聚会结束,我送你回去。』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邵恒!虽然已经将他的号码从通讯录中移出,但却怎麽也忘不了这一组号码。过了五年,他的号码还是没有变。

『喔。』

我怔然,说不出话,只能依着本能回应。

五年前,五年後,改变了很多事情,没想到唯一不变的是─我一就无法对他说:「不」,真可笑。

回到座位席,大家依然在唇枪舌战,没因为我的短暂离去而停止干戈。这时候,手机又再度响起,我接起电话,是韩逸凡。

『结束了吗?我刚好顺路,要去接你吗?』

一阵心虚,我抬起头,刚好和对面桌的邵恒对上眼,我又赶紧低下头。

『没关系,我朋友等会顺路会送我回去。』

『摁,那你小心一点。』

挂掉电话,我满腹愧疚,我又因为邵恒说谎欺骗韩逸凡了。

这真是一场糟糕的同学会,我在心中咒骂着。

突然觉得我的酒量没煖葶他们说得差,不然为什麽我一丝醉意也没有?我觉得我脑袋清醒得太彻底,罪恶感侵蚀得我好难受。

「我车在前面,一起走去吗?」

「摁。」头有点沉,我想走段路,吹吹风。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原来你手机真的没换。」

我讶然。

他居然还记得我的号码,而这几年来我竟然也没想过换号码这件事。

听见车声,韩逸凡走往阳台查看,刚刚电话中采童听起来有喝点酒,必要时候他得下楼搀扶她,毕竟不是没见过她的酒品有多差。

「你一个人住这?」

「还有韩逸凡。」

「你们…」

「只是朋友。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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