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妘不确定看了许靖婷的个人资料可以看见什麽,譬如说,她的联络资讯、她的家里住址、或是她的家庭组成…这些东西都不能证明纸张是来自於她。
但是张书妘很笃定,那纸张上的照片绝对是来自许靖婷。
那天戴懿凡趁着体育课的空档到社会科办公室想找张书妘,却扑了个空。但沈老师告知了张书妘人在教务处,并且要求戴懿凡顺便把上课讲义带给张书妘复印。
那堂课的下课,有群义班的同学来到影印室找寻戴懿凡,这些细节张书妘记得清清楚楚。
那照片就是这时候拍的。
当时的张书妘还没有记义班的人名,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候只有一个人在窗外用手机,那型号是iphone4S,有拍照功能,并且解析度算挺好。
许靖婷。
在毫无头绪的摸索下,张书妘非常讶异自己居然在找到证据前,先看到了动机。
第一眼看到许靖婷开学填的学生个人资料B卡上的字迹便觉得哪里熟悉。张书妘不是记忆力极佳的,但事件俱有特殊性,因为发生在试教的那一天,所以特别有记忆点。
翻开抽屉,她找到一个羊皮纸袋,里头有义班跟仁班学生写的纸张。那是在教「亲密关系」那一课的下课前,她带活动时学生所写的纸条。上完课之後随手装了进来,就放着了,久了也没有拿去丢。
她找到义班那张匿名的、惹得大家困惑的纸片,摊开来看着上头的文字。
戴懿凡。
那张纸条上面就写着这三个字。
或许比对字迹这件事情是需要些技巧与程度才办得到的,但是张书妘在许靖婷那张B卡上看到有一栏:「我在本校最好的朋友:_年_班姓名:___」。一般而言,如果没有就空着了,不过许靖婷填上了「一年义班戴懿凡」。
「戴懿凡」这三个字,在B卡与那匿名纸片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字迹,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这可以证明什麽呢?
张书妘回忆起试教的经过,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她在仁班的台词是:「…大家觉得爱情是什麽样子呢?…可以写恋爱经验、写你觉得理想的爱情观,或是真的不知道要写什麽,就写对於今天这一课有什麽见解…」
在义班,她调整过时间,因为料准义班没有参与活动的兴致,所以她只有简单说:「…写下你们理想的爱情,或是对於爱情有什麽期望…」留下很少的时间发表。
如果许靖婷的理想爱情是戴懿凡…
或是她期望的爱情就是戴懿凡…
是因为她们老是排球场上的队友关系,所以即使形影不离也不会起人疑窦;还是正是因为这种需要默契的亲密,才使得许靖婷走火入魔?
隐藏得越隐秘的、爱得越深的…
恐怕连戴懿凡都搞不清楚许靖婷内心埋藏着什麽,或许连一丁点的情愫都没有察觉。
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
最忠诚的友谊也不过是另一个东西的面纱…
她到底多爱戴懿凡?
譬如学生B卡上那一栏「全校最好的朋友」,刚开学没几天的状况下,里头包含的是单纯的友好还是掺杂了许多一见锺情跟一厢情愿?
张书妘捏着那纸条,拧着眉深思。
纸条亦然,即使是匿名,这也无异於告白。对着全班这样明目张胆,如果张书妘当下引导的方向是对的,那麽义班全体同学都将知道班上有这麽一个「戴懿凡的爱慕者」。
这是疯狂,不是爱吧?
这样的许靖婷,有太多的理由要毁掉张书妘了。
『…她们要忘记这件事情,也会很快。记不记得学期初学校里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高三跳楼事件?现在大家也都差不多淡忘了…』
林宇侬当初安慰自己的话,其实更适合用在戴懿凡身上。至少比起自己可能必须放弃梦想的凄惨,戴懿凡的状况更可能会像林宇侬预料的那样——群众的记性是差的,不过半学期,她就能够脱离风暴。
…仍不算是深思熟虑的行为,许靖婷这也可能毁了戴懿凡。
真的很疯…
张书妘把那张写着「戴懿凡」三字的纸条揉成一团往桌上砸,知道这又如何?即使是百分之百的事实,许靖婷要否认也可以轻而易举。又,即使许靖婷没有否认,这对张书妘并没有帮助,她依然没有证据。
又是无解。
张书妘刚跟沈老师叙述完自己的推论,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关於自己跟戴懿凡的部分,聚焦在许靖婷的身上。
「许靖婷?真没想到。」
「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学生。」张书妘点了点头说。
「不,我不是在讲事件,我是说,我没想到她喜欢戴懿凡。」
所以沈老师现在是一个听八卦的心态吗?
「林老师有跟我提过类似的事情。」沈老师像是在回忆里头翻找,「她上次问过班上同学,许靖婷跟戴懿凡两个人是不是情侣,被同学大笑着否认了。」
班导师都会特别关心这种事情,倒不是要遏止,只是想要知情而已。
「许靖婷没有很明显…」张书妘思索着回答,那女孩看起来就是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书妘,你既然这麽确定了,我可能有个办法可以多搜集一点线索,不过不见得能有收获、如果要定许靖婷的罪,那更是不可能…」沈老师思索了许久後说着。
「…不过可以试试。」
张书妘还没问出口到底是什麽方法,便看到久违的三人组合,出现在社会科办公室的门口。那画面是有点沧桑的,因为王妍君跟李嘉仪几乎不看後头的林宇侬,明显的是三人被一起叫来办公室,不得不地走在一起。
「宇侬,旁边等我一下。」沈老师说着,对张书妘使了个眼色。
女孩脸色平淡的退到了接近门口处,视线飘到了办公室那一头,那距离远的恰恰好,好像她跟沈老师这边一点干系也没有。
张书妘清楚知道自己最好也不要在场,沈老师要告诉李嘉仪跟王妍君的话,听起来恐怕会有点尴尬。
张书妘拿起老师桌上那叠考卷,走到电脑桌前坐下佯装要输入成绩,感觉得到林宇侬就在自己身後。
「从来都是她们找沈老师讲话。」林宇侬小声的说,张书妘视线紧盯着萤幕,忍住想转头看她的冲动。
「我知道是谁了。」
张书妘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快速描述。
那脉络交代了清楚,却得到一阵沉默作为回应,林宇侬并不像张书妘预料地振奋与激动。
「可以想像。」
「想像?」想像什麽?
「这样讲起来,我看过这个许靖婷。」林宇侬耳语着说,小小声地叹,「我想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林宇侬,她不是一个受害者。」
桌上的考卷滑到地上时她没有急着捡,只是缓慢地低头,用余光,把林宇侬望着外头走廊那迷离的眼光尽收眼底。
你,或我,或是戴懿凡,我们都可以是受害者,但绝不会是许靖婷。
「我知道。」林宇侬轻轻地说。
「什麽?」张书妘敏锐的问。
「你们杰出优秀的人能够理解这种感觉吗?」林宇侬问着,但语调很温和,「那种…离得很近,却总是很远的距离?」
暗恋的距离。
「我怎麽会不知道…?」
「那麽你可以理解许靖婷即使爱疯了、爱死了,却永远只能做一个路人的心情吗?」林宇侬轻柔地问着,补了一句,「路人,离得再近、再努力都是只是路人。」
张书妘微微地震了一下,捡起考卷後继续瞪着电脑萤幕。或许是在一起後的快乐太理所当然了,她怎麽从来都没有去想过林宇侬曾经看着她跟戴懿凡对话时的心情?
「但这不足以让许靖婷…」张书妘安静了片刻,等到历史科林老师完全地经过才继续对话,「她做了错事,这是不容抹灭的事实。」
「嗯。」林宇侬同意,「只是,在这个观点上,你觉得把许靖婷送进教官室是最好的处分吗?」
张书妘沈默,听到沈老师叫唤林宇侬,意味着对话将结束。
女孩在离去前,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话。
「看过戴懿凡对你,我会不得不地同情许靖婷…」
「…虽然是个害人的凶手,但在爱情里头,她究竟是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