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闷哼一声,手背上的刺麻让他自梦境中清醒。
睁眼,榻上男子急欲起身,想立刻去寻他的未婚妻,但却徒劳。
全身的气力彷佛被抽乾了,就连眼前景象也是恍惚难辩。
手上的,是他在房内为寻潋雪给红幔烫伤的。
窗外一片昊暗,夜已深了,火势似乎也渐渐被控制住了。
潋雪呢?
「潋雪……」挣扎着,他不顾身上的无力感,翻身便想下床。
「玦。」恍惚间,他听见近处传来了喊声。
「潋──」他大喜,想抬掌抚上床边那人的面庞,可全身无力。
该死的上官雪,肯定是为防他出去,在他身上下了麻药,连一丝气力也使不得,更别说是功夫了。
「玦……」
黑暗中,潋雪跪坐上床缘,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掌抚上他面庞。
她将吻落在他额间,长发扫过他下颚,送来好闻的馨香。
吻,沿着鼻梁,覆上他紧闭的薄唇。
她将手绕过他,侧脸枕上那彷佛能带走她所有忧虑的胸膛。
「潋雪在这儿,快点睡吧。」温柔若水般的嗓音,像要哄着他入眠。
不知是麻药发挥了作用,还是有了她,漠玦很快便又睡去。
「快走吧……」门边,彷佛早就伫立了一人,男子用气音催促着榻旁离情依依的女人,「再不走,我可没法控制自己不杀他。」
君潋雪一双澄澈的眸子怒瞪向门边那人,试着运劲、身子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不能、现下的她压根儿无法杀了那人,甚至此刻她和漠玦的性命都在那人手中。
这仇这怨皆因她而起,她不能让这养她育她十年的凌云寨受牵连。
「走吧。」将眸光自漠玦脸上移开,她移步。
※※
恍惚之间,他听见潋雪和那陌生嗓音的对话。
是他听错了吧?还是说,这只是一场梦?潋雪怎麽会和其他人走了呢……
漠玦再无法张开双眼,浑身乏力,於手背上的灼伤发散出刺骨的疼痛,有如簇火仍在不断燃烧、撕裂--
「别走……潋雪……」也不知过了多久,自他苍白的薄唇逸出了破碎的呼喊。
「大哥?你要醒了便张开眼,大哥!」
「漠……珑?」他费力的睁开眼,外头已然天明,眼前的是一脸担忧的二弟。
他的二弟表面上轻浮、不谓世事,但却总能临危不乱,何曾能见他如此?
「二叔,他醒了──」
二叔?发生什麽事了……有人受了重伤?要不怎麽会劳烦到堪称医仙的上官策出场?
「玦儿,你现下觉得如何?」上官策来到床畔,不动声色地细探他脉象,而上官雪则静立在父亲身侧,神情肃然。
「我……」经上官策一问,胸口那如攒心般的疼彷佛应和似的蔓延开来,强自压下身体的不适,漠玦一眼扫向房门,只问了他最在意的,「潋雪呢?」
门外一阵骚动声,下一刻,门前已堵上了人墙。
除了原本便在的二叔、上官雪,漠珑、漠璃和青衣也都到了,他眸子寻索着,却等不到潋雪的身影。
众人一片默然,与他对上眼的也只是默默将眼光别开,他正想追问,门外一人急忙忙奔了进来,直扑他怀里。
「玦儿!」南宫芷一声哭腔,拧得人心发疼,「你没事吧?这一躺便躺了三日,娘好担心……」
漠玦顿了顿,三日?
南宫芷哭着,他二十有四,身形相较之下,娘亲在他怀里反倒像个孩子一样。
「……别哭,我没事。」他温声安慰道,脑中有什麽明朗了起来。
从清醒开始,胸肺之间爆裂似的疼痛,全身使不上劲,看来并非他的错觉。
氛围冷滞而压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潋雪呢?」他再度问道,依旧无人答覆,只是怀里的南宫芷哭得更欢了。
就在他考虑直接下床寻人时,一旁的上官策发话了,「潋雪她离开了。」
南宫芷哭声稍缓,抬头暗觑着儿子的反应。
「二叔您……说什麽?」他像是没听清楚一般。
「火灭後,我们遍寻不着潋雪,这才发现寨里的密道曾被人开启过,追查至城内,有人见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离开了城里。」
「守门的二琥说了,潋雪昨日领了一人进寨参加喜宴,而走水之後,那名客人也一并失了踪迹;进日,更有人见到潋雪独身至城里与那人会面,或许那陌生男子便是此人。」上官策说着,将半跪在地的南宫芷扶起,又续道:「那晚,峰泉水源中遭人放毒,这几日已有不少人误饮而卧床不起;你的身上,亦被人种下了巫蛊,虽说眼下已无性命之忧,但--」
话音一顿,上官策那澄澈如碧的眸子微敛,难得的迟疑了,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而漠玦也无心思再听,他薄唇一弯,无声的笑了,笑得令旁人痛心。
「漠璃说你在这儿,可一时没瞧见你,便问了店家。」
「我刚刚在铺子里胸口有些闷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裳子让下人去取吧,难得不必管寨里事务,多陪陪我。」
「可……可我担心嫁裳出了什麽问题,我也总得去试试。」
是吗……独身与他人会面?她的谎言啊……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只是不愿去猜忌。
他笑,笑自己在此刻仍是一心一意的信她,即使他早知她近日总寻机藉故地往城里去。
「我去找潋雪。」他徐徐起身,镇静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大哥!」漠璃拉住他,却被他挥袖避开。
正当失措之际,漠鹰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门外,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爹……」
「就凭你现在这样,还想去哪儿?」漠鹰眯起眼,语调随之寒了几分,「此事牵连寨中数人,在查清事实真相以前,谁都不该轻举妄动。」
「可孩儿信她。」他不卑不亢,强忍住身上的疼痛,启口。
简单几字,已教人动容。
乍闻此事,他虽有一丝惊愕、却无太大的反应,只因对他来说,水泉发毒、身中巫蛊,断然不可能与潋雪有关。
或许大家都不信潋雪会做这些事,但却无人胆敢在漠鹰面前、在整个寨子的人面前说这话。
是以,漠玦的动作就如一枚催化剂,瞬间将所有人的犹疑打得烟消云散!
「我也相信潋雪姊姊--!」漠璃跟着跑上前。
「我不认为潋雪丫头会做那些事。」始终沉默的上官雪发话。
「潋雪不是那样的人。」
「请师傅明监。」
接着的,是漠珑和青衣。
漠鹰在心中暗叹,这几个孩子的个性他还不清楚吗?自他亲赐潋雪银令,他便是同他们一般相信潋雪的人格。
可他今日身为一寨之主,此次累及寨中数人,他不能一意孤行。
「这事我定然会追查仔细,并派人探寻潋雪的行踪,漠玦你且安心养病,也别再让你娘担心。」
众人还未及松一口气,漠玦又开口了,「请让孩儿下山找回潋雪。」
「青衣。」沉默良久,漠鹰唤了始终站在漠璃身後的少年。
「徒儿在!」
「让他明白,如今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
「这……」
漠鹰抬掌止住了他的话。
青衣咬牙步上前,徒手展开架式,「少主,得罪了。」
漠玦自是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要想出这门,便得击败青衣。
青衣打十二岁起入寨,并拜漠鹰为师,功夫虽好,但断不可能超越从小便由漠鹰一手带大的漠玦,更罔论漠玦继承了父亲根骨,天生就是块习武的料子。
漠玦的武力已能与漠鹰抗衡,就算有伤在身,漠玦自认不可能打不过青衣。
他迈步向前,不顾臂间的刺痛,朝青衣出招。
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
明白父亲真正的用意、明白娘亲止不住的眼泪、明白二叔的犹豫--
他的武功,不复存在了。
在他说要找潋雪起身的那时,所有的人……不是拦不住,只是不忍心。
青衣轻易闪过他失力的拳头,一个反身将他送退数步。
他稳住步伐,单掌摀住心口,体内气血一阵翻涌。
「大当家、大当家,有急报──!」一名男子慌忙闯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千灵峰底下,霍然出现点苍和各大派的人马,形迹诡秘;而被派去追寻少夫人的那头,也传回信鸽……」
漠鹰侧首,「说。」
「少夫人身旁的男人便是君家家主,而由二人的行迹判断,应是前往君家堡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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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拾肆章嘛……君缎石出手了。
老实说他是我最不喜欢的反派--
看倌们就等着漠玦如何步步走向万念俱灰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