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男生…女生…
“不准去,你是女孩子,老像个男孩到处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男生…女生…男生…
“生女的就是赔钱!连个书都念成这副德性!”
女生…男生…女生…
“叱,买什麽?捡她哥哥们的旧衣穿就好,买太奢侈了!”
男生…女生…男生…
“太重男轻女?怎麽不跟她哥她弟学学!他们都这麽有出息,她呢?”
女生…男生…女生…
“你…你这什麽不男不女的模样啊?!为什麽你无法当个正常女孩?…呿,算了…你爱当人妖就当吧!不干我的事!”
呐,爸爸,符合你希望的我究竟是什麽模样呢?
怎样才能让你不责骂我,多称赞我些?
我究竟要成为哪种性别才能让你满意?
校园一角,一群孩子正在玩耍…
「男人婆!臭人妖!死妈妈,气爸爸~难怪没人要~」不甘心被骂胖,体型有些份量的小男孩故意嘲笑树上女孩的外貌和家庭。
「你说谁没人要啊…你才没人要!」从树梢一跃而下,大力推到男童,凶恶的大吼、殴打,愤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外貌的取笑,而是因为他嘲笑自己的家庭…
母亲在生下她和双胞胎弟弟的过程中失血过多去世,而父亲对她只有埋怨。
「啊-好痛!放手啦!恰查某!肖仔!」被女孩那大的夸张的力量压制住,平时只靠体重和一张嘴欺负人的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对待吓到,死命挣扎、大吼,眼角还挂了几滴泪。
「收回那句话!否则我死都不放!」没住手反到加重力道,从小饱受冷潮热讽,忍耐多久的愤怒与屈辱再这一刻全倾泻而出。
「老师!有人在打架!」围观同学惊慌失措的跑去找老师。
「刘慕梅!你快放手!别打了!」她的双胞胎弟弟拼了命的想把她拉开,但她却不动如山。
「血…流血了…我快死了!要死了!」一道鲜红温热的液体从男孩鼻腔涌出,初见鲜血如此澎湃涌出,让才国小一年级的他吓的魂飞魄丧,以为自己快要死去。
小学开学第一天,就和班上男同学打架,甚至把对方打到鼻梁受挫,血流不止…
成绩中下,常惹事生非,这样的她立刻被归类成坏孩子,还常被叫去辅导室关爱。
很讽刺的,她那读别班的双胞胎弟弟是班上班长,公认的资优生乖宝宝。
总是穿着有些破旧褪色的男孩子衣服,紮成马尾的一头棕黑长发染上不少和其他男孩子打架所留下的泥污,有时会带点血渍。
和班上男同学们感情不错,称兄道弟的玩闹在一起,也常一起故意的逗弄女孩子。
老爱和师长唱反调,总是嘻皮笑脸的说自己就是个怪胎,无视闲言闲语,不畏惧那些霸权,这就是她。
其实她没这麽勇敢、坚强。
她只是想要有人注意到她罢了,但始终没人知道她为什麽这麽叛逆,也没人想了解她内心装了些什麽。
她只好继续武装起自己,继续用那些假笑和拳头保护自己。
喜欢粉红色,喜欢可爱的卡通贴纸,喜欢闪闪发亮的饰品。
“这是女生玩的,男生还是挑帅气点的…挑这小汽车好不好?很适合你啊!”
喜欢玩扮家家酒和换装游戏,也喜欢可爱的布偶和美丽的洋娃娃。
“洋娃娃还姊姊,不可以抢她的!你不是有遥控飞机和积木了吗?还是妈妈买新的电动给你好不好?”
喜欢看温馨的故事书还有电影,情感充沛的他很容易因感动而落泪。
“男孩子不可以哭,要坚强、勇敢才能保护家人啊!”
喜欢打扮的成女孩子模样,因换上喜欢颜色的衣物和可爱饰品而感到幸福…
“男孩子怎麽可以穿成这样?姊姊,你是不是又欺负弟弟了?”
不能说,不能承认…
因为他是男生…
家中的希望,唯一的儿子…
不能让家人失望…就算很痛苦…
“好恶!死娘娘腔!走开啦!”
就算…被欺负也不能说…不能让他们担心…
「你画的图好可爱啊!衣服是自己想的吗?」小女孩主动释出善意,笑嘻嘻的与坐在座位上专心涂鸦的男孩交谈。
「嗯!因为我想当服装设计师!」男孩露出腼腆笑容,说出自己梦想。
「唉恶,画这什麽东西啊…该不会是你自己吧?」一个不合善的声音打破两人和谐气氛,另一个男孩霸道抽起图画纸,满脸嫌弃的问着。
「才不是!还给我!」感到不安,他拼命想从高自己一颗头的男同学手中夺回自己的画纸。
「干嘛那麽紧张?该不会…真的是你的自画像?」高举纸张,眼里满是不屑与嘲讽,让眼前人的惊慌失措是他无聊时的最佳消遣。
「检查看看他书包啦!搞不好都是女生的东西咧!」其他男同学跟着起哄,开始乱翻乱闹他的书包。
「不要!还给我!把我的书包还给我…呜…还我…」突如其来的欺负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大喊与拉扯,最後落下无助的泪来…
「喂…这样就哭了啊?也太弱了吧…」被那景象吓呆,那群同学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手足无措。
「哭什麽哭啊!死娘娘腔!恶心死了!」不知为何的,打从心底不爽他的这个反应,手拿图画纸的男同学不加思索的将它撕碎,并朝他瘦弱的身子踹了好几脚。
他很喜欢画图,曾经梦想当个服装设计师。
但这个梦在他国小时就被班上男同学的嘲笑和羞辱给毁掉了。
原本还会跟班上女同学谈天说笑的他因此变的沉默寡言,甚至自我封闭了起来。
太过纤瘦文静的他常遭到其他年级的学生欺负。
霸凌什麽的太常发生了,他的母亲多次向学校反应,但都只得到会处理请放心的表面话,这些只会让隔天到校上课的他被欺负的更严重…
因为父亲调职关系全家搬迁,他也转到那附近的小学就读。
但转学後的他无法适应这崭新的人际关系,反而更加压抑自己,不敢与家人说清楚自己在学校的情况…
过度强势与极度弱势。
男人婆与娘娘腔。
她和他形成强烈对比,各自待在两个极端的平行线。
直到那天…
「娘娘腔转学生滚开啦!」初来到新环境的他因过度人际互动不良而又被同学排挤了。
「为…为什麽我不能一起玩…」跌坐在地,用那细小微弱的声音询问,他不懂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错,为什麽没人接受他。
「我们才不要跟你玩!会生病的!」其中一名同学喊着,嫌弃似的朝他丢石头。
「对啊~娘娘腔病毒恶心死了!」帮腔似的接着,石头不间断的朝他飞来。
「我朋友说你就是因为这病才会转来我们学校的!」另一位同学将自己所听见的流言蜚语一五一十告知。
「呜…我才没有病…我只是…」对这莫须有指控感到无助,只能含着泪,缩着身子…
「靠近你们才会生病吧?」路见不平,女孩挺身而出保护被欺负的他,相当直接了当的反击,「而且是生笨蛋病!」
「靠近你才会得笨蛋病咧!没人爱的男人婆!」其中一个男同学还在做垂死抵抗。
「嘿,刚好很久没运动了~来练练拳头好了!」演戏般的夸张擙手,她故意如此吓唬他们,短短几年间,她已经靠着蛮力在学校留下不少恶名了。
「哇啊!要被打死啦!」「妈妈-」「有打架妖怪啊!」欺负男孩的同学们在她的威吓下迅速解散、逃走。
「喂,你哭什麽啊?」蹲下身子,她将面纸递给瘫坐在地上哭的淅沥哗啦的男孩,不解问着。
「呜呜…他…他们说我是娘娘腔…说娘娘腔会传染,不跟我玩…还用石头丢我…」娓娓道出原因,他接下女孩手中的面纸,试图将失控的眼泪堵住。
「那就丢回去、不要跟他们玩啊!干嘛乖乖给他们打啊?」习惯暴力的她无法接受男孩子的柔弱,感到讶异、困惑的大喊。
「唔…可是…可是我想交朋友…刚来到这边都没认识的人…」小小声的解释着,他说出心底的苦涩与不安。
「简单,我可以当你的朋友啊!以後由我来保护你,嘻!」不加思索,女孩很豪爽的说着,将手伸到他面前。
「真的吗…朋友…?」被这话语吓愣,他呆望着眼前人几秒。
「真的啦!我叫刘慕梅,四年丙班,这间学校的无敌破坏王就是我喔!你咧?」爽朗一笑,还露出刚好缺了几颗牙的洁白牙齿来,她有些骄傲的介绍自己的称号。
「嗯,我是张钦霆,刚转到四年甲班…」擦乾泪水,小心翼翼的握住女孩的手,自我介绍到。
他们遇见了彼此,成为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一环。
她是他唯一的心灵寄托,也是最能了解体谅他心中愿望的人。
他是她唯一的信任对象,让她不用再伪装强迫自己的避风港。
虽然,这约定只维持了短暂的五年
「恶心死了!」经历过变声期後,低沉冰冷的陌生男声如此喊着。
抽高许多,虽然没同年纪男孩应有的健壮,但已不像童年那样弱不禁风了,男孩成了位富含阴柔气质的文静少年。
「…我这辈子绝不可能喜欢上你!…」用尽全身力气,好让自己能鼓起勇气在众人目光下不顾一切的大喊,毁掉自己最重要也是仅有的友谊…
「哈…真不好意思,我就是这麽恶心啊…还强迫你当我哥儿们这麽久…抱歉…」沉默了半晌,她才能有些理智去回应他的话语,微微沙哑的中性嗓音强忍住不曾有过的酸楚,满怀愧疚之意的道歉。
剪去碍事长发,身上衣物是承袭自哥哥们的男版制服,没女孩子该有的秀气婉约,多了许多男孩的阳刚味,女孩成了位雌雄莫辨,让人摸不清头绪的开朗中性少女。
「…再见…」朝反方向前进,刻意避开与他目光接触的机会,她用尽最後一丝爽朗和他道别。
他们在国中毕业那天分道扬镳,并从各自生活里脱离消失。
原本相似的两条平行线交集於一点,之後又朝着各自未来前进…
灯红酒绿,很适合拿来形容夜晚的街道…
「可以去你家吗?」穿着火辣的褐发女子紧贴在另一名比她略高几公分,五官精致清秀,身材稍嫌单薄的男人身上,撒娇似的哀求着。
身型会单薄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只不过酷爱男性打扮、穿着。
「欸?我家?」被这问题吓到,富含磁性的中性嗓音略带惊恐的反问。
「这样比较刺激嘛~」女子甜甜一笑,还刻意在身边人耳旁吹气、勾引着。
「可是…」还是感到有所顾忌,她不敢冒然答应女子请求…
「啊,抱歉。」一名从便利商店里出来的高窕女子不经意撞到她的手臂,匆忙道歉。
「没事…」挥手示意没事,与那女人相遇的短暂几妙,让她想起很多事…
「喂!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去你家?」她身旁那位原来女伴的早已感到不耐烦了。
「喔,好啊…不过你不是已经有未婚夫了?」恍神之下就没意识直接答应,她好奇询问身旁那位刚从酒吧里认识来的女孩,老实说,她对她没什麽兴趣。
「比起男人,我还是比较喜欢阳刚的你!你帅多了!」紧紧环抱住身旁人的手臂,女孩一五一十将真心话说出,那婚约并不是她心甘情愿答应的,而是为了父母亲。
「谢谢夸奖。」微笑,敷衍的轻拍了拍女子一头长发,早习惯这种逢场作戏的恋爱模式,现在的她脑子里想着的是别人…
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占过一席之地的温柔男孩。
拉开车门,上车後女子靠在汽车座椅上,脱去脚下那双折腾人的红色高跟鞋,让脚趾好好放松,拆下一头长发,好让藏在底下的酒红色真发能呼吸下新鲜空气。
即使外表多美艳动人、国色天香,一但脱下这些伪装,他就只是个有变装癖的男人,死人妖。
「你终於回来了啊?有别人味道…谁的?」在车中等待多时,抽了不知有几根菸,浑身刺青的男子放下手中菸,边搂住身旁人的肩,边在他耳边呢喃低语,温柔中带点霸道。
「大概是不小心撞到门口路人留下的,别担心。」轻蹭着男人长出胡渣的脸庞,享受那久违的刺痒感,安抚着。
「怎麽买这麽久?」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孩子气的咕哝着。
「要准备的很多嘛!…这麽久没见面…」有些羞涩的说出在便利超商里滞留的原因,塑胶袋里摆满不少酒类,也不少解决性欲需要的东西。
「哼,不怕我今晚不让你回家?」得知他的用心後,男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接着在他白皙颈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没差,我也不想要回去。」虽然看似眼带笑意,但里头却涵着深不见底的孤寂与恐惧…
凝视着那双空洞眼眸,他立即明白眼前人需要藉此来逃避些不愉快的回忆。
「你啊…比真的女人还美、还魅…害我现在都不能抱普通女人啦…」这一切早已无所谓,他只想拥有眼前这人就好…身体也无妨…至少还能与他亲吻、爱抚…被当作替身什麽的也好。
「真的?…」在唇被封起的前一刻,他像个迷路孩子般困惑的望着眼前男子,脑海里浮现出令他难以忘怀的身影…
那个总被阳光包围住,勇敢率性的女孩。
「他还好吧?」/「她还好吗?」
同时盘旋在两人脑海里的,是对过往的依恋。
又一个五年来到,两条线有没有可能再次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