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莫忆彻夜未眠,又思虑不少事,坐在百艳坊庭园里一个小亭中,看天色从深蓝转为轻薄的蓝白,至灿烂而不灼人的阳光普照大地,才踱步至原来的客房前,敲敲门,想跟阿穗请辞。他敲了门才後知後觉想起,阿穗跟陆璋初尝情事,正如新婚燕尔,他这外人还去打扰,太不识趣,刚想退下,就听得阿穗沙哑低柔的声线:“是莫公子?请进来。”
莫忆推门进去就见到一对娃娃夫妇。陆璋坐在梳妆镜前,不再穿小倌那质料轻薄的衣物,而穿上寻常男子的常服,外袍之外还有几层内衣,只有颈项以上的部分跟双手露出,使他稚气的脸顿时初显英气。阿穗立於陆璋身後,衣服款式跟昨日无大分别,只是换上一辑莫忆从未见过的新衣,上身是深蓝暗花短襦,下身是白色多褶长裙,裙底绣有墨迹一样的飞燕图纹,跟陆璋的深蓝长袍成双成对。莫忆一定神,不觉大叫出声:“阿穗,你……连发型也改变了!瞧你们两人穿起同样的布帛,可真是一副小夫妇的模样!”
阿穗本来手执木梳,正为陆璋梳着一头深棕长发,一听莫忆的话,双颊羞红,摸了摸後脑的高髻,说:“这是他替我梳拢的,他说……我如今是妇人,不好再作垂髫儿,就……至於这身衣裳是我上月做的,阿璋说咱俩昨夜……算是有喜事,就应当穿新衣庆贺一下。”她没说出口的是,每次为陆璋制新衣时,她总以相同的布帛给自己裁一套,夜深无人便换上身,自己在铜镜前端详,幻想有朝一日能跟他并肩而立,活似一对璧人。原以为皆是不切实际的空想,不料有成真之日。
自莫忆进来後,陆璋的脸色就不好看,莫忆不是看不见,但他就是气愤阿穗这样贤慧的女子竟轻易被这个任性少年一晚搞定,替她不值,就故意站在阿穗身边,乜斜着眼打量镜中陆璋秀气而冷酷的脸容,说:“无稽之谈!没有明媒正娶,不过是一夜雨露,就想把别人的身子名份都要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陆璋开口欲言,接触到阿穗的眼神,又气恼地闭嘴,不知是否有过什麽约定。阿穗为免莫忆又生事,巧手一挥,迅速为陆璋挽起长发,为他戴上一顶玄色书生头巾,两人一前一後的身姿看来极是庄重登对,彷佛一夜间长大不少。
阿穗白了莫忆一眼,说:“你与其在这瞎晃悠,不如快快回家向你家娘子谢罪。要是他在家按捺不住,来妓院找你,可就人赃并获,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阿穗,你真明白我的心意,我这次来便是……”莫忆刚想交代请辞之由,陆璋就语气硬绷绷的说:“你这种名门之後不务正业,流连烟花之地,说不定你家娘子早就回了娘家或另嫁他人。”
陆璋心知桂蔓才是真正的相公,可他故意要气莫忆才这样说:“还有,阿穗很快便是我娘子,不许你这外人直斥她的名字。由昨晚开始是我一年一次的发情期,在这段日子交合,受精的机会最高,阿穗说不定昨晚就怀了我的孩子,不由你痴心妄想。”
此事阿穗心中有底,哪知陆璋在外人面前揭破,使她油然娇羞起来。谁叫她早就对他芳心暗许,只一直认为他独好男色,又适逢莫忆这个有趣的浑人出现,才使阿穗一时欲摆脱处子之身,慧剑斩情丝。故而昨夜她失身於陆璋後,不管是身子或是心都软了,自知元神覆灭前再也无法与他以外的人相好,一夜春情後便认定了这年轻的鹿妖,拿他作夫君看待,即便这时他口出狂言,心里羞恼之余还是甜蜜的,只是抡起粉拳轻轻打他的肩,细腻的眉眼末梢蕴含女子娇气。
莫忆看在眼内,不禁想起家里的桂花“妻子”,思念之余又胆怯起来:他自莫府出来已有六日,又是半步没踏出百艳坊,全然不知镇上发生何事。司铭说莫忆是客,他这作主人的定当为客人挡掉一切风声,让他静心休养云云。那时莫忆心情复杂,自是求之不得,加之阿穗善解人意,除了夜晚思念桂蔓之外,这几日过得快活不已。可是桂蔓到底爱他,只要他回去後对桂蔓诚心道歉,再表明他已知桂蔓的男子之身,然而仍甘愿效法亲爹莫忘,委身於男子之下,到时候桂蔓也能消气。
他想清想楚,他跟桂蔓虽是身高相约,可桂蔓身材纤细,又作女子打扮,外人必定以为莫忆在情事间居於上方。至若日後怀上子嗣,他莫忆大不了几年待在莫府不出外,让镇上人不知他以男子之身诞下後代。
後来陆璋声称有事跟阿穗商量,把莫忆踢出去,不久紧闭的房门後又传出呢喃喘息之声,莫忆就如过来人般低笑起来,心道无论男子间或男女间,这春情的绝妙滋味果然是一尝过,就难以自拔。他立定主意日後再来吃陆璋跟阿穗的喜酒,现在便向司铭跟霜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