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走到妈妈的病房,转开门把走进去,病房内早有另一个人来陪伴妈妈了,而她却毫无意外之感了。
「乐乐,你怎麽来了?」任乔熙见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连忙上前帮她接过并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她轻声道声谢後,便说:「某个人的纸条写的殷殷切切的,都把我妈对我的想念写出来了,我怎麽能不来呢。」她将视线放到正闭目养神的妈妈身上,小声地补上一句:「而且,我也好想她。」
一走进病房,她才知道自己多渴望母爱,她好希望有个人能给她个拥抱并拍拍她的背,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悄然的走到床旁,坐到摆在床缘旁的椅子上,将手轻轻覆在妈妈日益糙老的的手上,从甚麽时候开始,自己的手已经和妈妈的一般大了呢?
任乔熙很细心地捕捉到她眼中的无助感,他真的很想给她一个拥抱,不图别的,就只是朋友的拥抱,但安乐一定会狠狠打枪他的吧。他无奈的勾起嘴角。
半晌,他才突然想起,方才他正要前往来探望林妈妈时,在转角处恰好看到有两个人从林妈妈的病房里走出来,其中一个人他是记得的,就是那个让安乐心碎一地的孟诗阳,另一个人他倒是没看过,但从对方相互的亲昵行为来看,九成九就是那个孟诗阳的女朋友了吧。
不知道乐乐有没有遇到他们?他希望没有,他认为在这个时间点让他们相遇只会让她更受伤吧。
「……乐、乐、小乐!」林妈妈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安乐,起初她还有些认不出来,但就在安乐循循善诱下,她便很开心的直叫安乐的小名。
看来自己真的很久没来了,连妈妈都要思考许久才能想起她。安乐心里满是愧疚与自责。
「妈,我带来很多好吃的东西唷!有你好喜欢好喜欢吃的蛋糕耶,我来喂你吃好不好?」
「好、好,吃、吃、乐……」妈妈兴奋的边喊边拍手,只要小乐在身边,她就很开心了。
这个傍晚,病房里是满满的欢乐,短暂的天伦之乐让安乐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
探视结束後,任乔熙和安乐一同走出安养中心,几滴雨正好滴在安乐的眉梢上,使她不得不皱眉。
任乔熙有些懊恼的抓头发,低吼:「该死,我竟然忘记带雨伞了。」
安乐朝他瞥一眼,不发一语的从包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并撑开。
任乔熙彷佛见到了救星般的眼睛一亮,他往安乐靠近一点,眼睛眨巴眨巴的好似在装可怜,「乐乐,你人最好了,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撑呀?」
她见一个大男孩还像个小孩子般的装可爱,看向他的眼眸中忍不住染上几分鄙视,她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
「欸乐乐!你不要那麽狠心嘛!」
她侧过身,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还不快跟上来。」任乔熙一听便小跑步的挤到小伞内,眼睛已经弯成一弯好看的月牙,这女孩真是刀子口豆腐心呢。
雨越下越大,伞下的两人却始终保持沉默,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滴滴答答的规律声。
任乔熙被这浓厚的沉默压的有点喘不过气,明明就靠的那麽近,却好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他决定要先开口打破这片宁静。
「你喜欢那饼乾和热巧克力吗?」他从眼睛余角看她,问的轻松,但他其实心里有些紧张,真怕她其实觉得很烦啊。
久久没等到回应的他以为她没听清楚方才的问题,正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安乐的喉咙轻轻溢出一个单音节:「嗯。」
「真的吗?」任乔熙喜出望外,「那热巧克力很好喝吧!那可是我自己煮的耶!」
安乐一听,便突然的停下脚步,使任乔熙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伞的边缘。
「怎麽了吗?」
「那热巧克力是你煮的?」她一直以为是老板娘煮的。
「对呀!我还特地跑去叫我姑姑教我耶!」任乔熙难掩兴奋之意,「好喝吧!」
「很甜。」
两个字的评价让任乔熙愣住,「蛤?」
「很甜。」安乐重覆一次。
任乔熙搔搔头,「怎麽会呢,我一直觉得还蛮好喝的耶。」看来他还要再找时间去问问任书雅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安乐不理他的自言自语,抬起步伐继续向去走,而任乔熙则忙喊了句「等等我!」便赶上去。
沉默再度笼罩着整个伞下的世界,任乔熙心里其实是有许多话想问出口说出口的,但他有些不知道怎麽开头,他有股直觉此次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和安乐聊聊,
他怕错过了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让他去了解安乐的内心。
「乐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就好像大声了点就会将她的名字刺破,「我很想念你的笑容。」
很小声,但她听的一清二楚,她抿紧唇,没有回覆他。
「我知道你最近为了新职务一定很忙很累。」或许是开启了第一句话,使他更有勇气继续讲下去了,「我也知道,你很难过。」
轻轻的八个字,像一道雷劈在安乐背上。
她面无表情,冷声道:「你想说甚麽?」
她迎视他的双眼,毫无情绪的继续问:「你又知道了些甚麽?」
任乔熙的背脊有点发凉,他没见过这样的安乐,那麽冷漠,那麽毫无生气。
他暗自吞了吞口水,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我没有恶意,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只是不想让你继续陷在痛苦里。」
「痛苦?」安乐突然反常的冷笑一声,「你哪只眼看到我痛苦?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每一句话都像根针狠狠的刺在任乔熙的心上。
「我只是关心你……」他的喉咙有些乾涩。
「关心我?你是我的谁,你以为送个饼乾就很了不起吗?」她一句话,就否定了他这麽多天来的心血。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有些沙哑的低语:「再怎麽样,也比不上孟诗阳是吗?」
他确信她听到了,因为他看到她的双眼微瞠,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走出伞下,任由雨滴重重的打在皮肤上,头发湿漉漉的塌了下来,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眼前那个压抑痛苦的女孩,然而他在乎的那位女孩却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关心。
「他让你难过,他让你心碎,你却还是一心渴望着他能回头看看你的好。我想让你快乐,我想让你依靠,但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很想给你一个拥抱,不为别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我可以陪在你身边的,即使你要的不是我。」
「任乔熙三个字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再怎麽样也比不上孟诗阳。」
在雨中,他笑了,但在安乐眼中,他却好像哭了。
在他转身前,他望进她深不可测的眼瞳,说了最後一句:「如果要改变,就必须先接受。如果你接受不了事实,那还要怎麽去改变呢?」
那一天,安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
那一天,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对任乔熙的态度。
那一天,任乔熙走出了她的伞,那他还会再走进她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