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九•挥刀和誓言
对话中流露出来的信息量颇有点大。
“兄长大人怎麽会跟一护认识？”露琪既震惊又迷惑。
“队长你居然认识这个人类？”红发死神张大了嘴巴。
两个人一个抱头苦恼一个冷冷盯视，却一样的旁若无人，让他们产生压根插不进去的错觉。
“这……这是怎麽个状况？”恋次冷汗都下来了，“太、太诡异了！”
“对啊……我也觉得……”露琪亚喃喃着附和。
“真的好像……旧情人重逢啊……总觉得队长的脸好哀怨，是被抛弃了吗？”
“拜托不要说得这麽恐怖……”露琪亚冷汗也下来了。
“还有，”两人有志一同地退了两步，“他们要这样到什麽时候啊？”
“不知道！怎麽办？”
却不知道两人的嘀咕全部都被听见了，那两个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闭嘴啦！什麽乱七八糟的！”橘发少年吼道。
“恋次，你很有闲心。”黑发男子冷冷开口。
““呜呜我们什麽都没说！””两人赶紧动作一致地封口。
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护才好歹平静了下来，掩住心头巨大的失落和怅然，他努力正视了面前的死神，“白哉，好久不见。我一直……很挂念你。”
“啊……你回来有多久了呢？大概……只是一瞬间吧，你的挂念——於我，却是整整一百年。”男子缓缓抽出了斩魄刀，脸色漠然，“所以无所谓，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了。”
心口很疼。
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一样，发闷的疼。
“白哉……”别动气，别动气，露琪亚的事情比敍别情重要，一护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你是来抓捕露琪亚的？”
“不错。”
“如果我不让呢？”
一护举起了手中的刀。
“不让？你……现在有这个资格吗？”
男子冷冷一哂，然後黯淡路灯下他的身影变得虚幻了。
来了！
一护反手就是一撩，手中的长刀及时递过格挡住了不知道何时闪现在了身侧的男子的斩魄刀，然而……像是火热的刀锋遇到了油脂一样，斩月无声无息地断了。
下一个瞬间，男子重新站在了原本的地方，手中捏着半截断裂的长刀。
一护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迎着他的视线，男子手指轻轻松开，断刃当啷一声落地。
冷冷的脸，冷冷的眼神，高傲，漠视，男子的声线低沉而带着冰雪的冷冽质地，“反应和斩术倒还在，但你如今的实力，跟我已不在一个层次。”
手垂回到了身侧，“不过是一介人类而已，你，要如何阻止我带走露琪亚？”
一护咬紧牙关，“你要带走露琪亚做什麽？”
“自然是回静灵庭处刑——她将死神之力给予人类，违犯了灵法，是重罪。”
“会……怎样处置？”
“不知道，看上面的意思，或许是监禁五十年，或许会处死吧。”男子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无论如何结果都并不在意的漠然态度，“这是她咎由自取。”
！！！！！！
一边露琪亚脸色暗淡地垂下了头。
一护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破口大駡出来，“白哉，你怎麽变成这样？她可是你妹妹啊！”
男子脸色更冷，“玷污了朽木家的荣耀，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什麽狗屁荣耀！”一护咬牙切齿口不择言，“你……你才不是我认识的白哉，我认识的白哉绝不会这麽冷酷，这麽冷血无情！”
“容忍你置喙我的决定是我的失误——你该闭嘴了！”
再一次，男子的身影突兀地在原地消失了。
这种技巧……
手中斩魄刀已断，知晓了如今的白哉神鬼莫测的瞬步，一护一直也暗中警惕着，而在第一时间以瞬步躲闪。
心跳似乎停止了。
每一刻都险象环生。
刀风割裂空气的呼啸声。
男子如影随形的身影。
每一个反击还未出手就已经被看破的缚手缚脚之感。
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令露琪亚和红发男子几有目光都追不上之感。
“竟然……这麽强……露琪亚，他的瞬步是你教的？”
露琪亚呆滞中，“我……是教过……但是怎麽可能……”
落地的时候，橘发少年一个踉跄才站稳身体，大口喘息着，挺直的腰背弹动着微弯下来。
虽然这段时日一直努力洗练灵力，但不是自己的力量就是无法得心应手，对於灵力的精微操控也一向非他所长，因此成效并不明显，对付虚的时候还罢了，一旦遇到白哉这种无论灵压还是战斗技巧都极其高明的对手，就显出了极大的劣势。
过度撕扯的肺部火辣辣地疼，而超乎极限的瞬步带来的是眼底快要冒出金星一般的昏眩，一滴又一滴，汗水从鬓角滑下，晶亮的水迹。
他手中的刀已经再度短了一截。
“还要负隅顽抗吗？”
男子额头半丝汗迹也无，从容，冷漠，高高在上。
显得……如此的陌生。
而且冷酷。
心头泛起一丝无力。
绝望的战斗……多久没体验过了？
不，我不会，绝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无力所击倒的！迅速将那丝无力感驱走，一护振作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带走露琪亚。”橘发少年挺直了脊背，激烈战斗过後变得绯红而潮润的面容上，一双夕色的瞳孔始终透彻明亮，含着喘息的音色清扬而坚定，“除非踏着我的屍体过去。”
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深不可测的暗影。
“那就踏着你的屍体过去好了。”
杀意如霜。
露琪亚惊得大叫，“兄长大人，不要啊……”
他的身影动了。
再次停止的瞬间，他站立在了少年的身侧，反手握住的长刀，已经穿透了少年的胸膛。
一护不可置信般地低头看着胸前露出来的一截刀尖。
好冷……甚至没觉得痛……就是，血液都要冻僵掉的冷。
我……被白哉……
“真是迟钝。”
他在他耳边冷冷地道。
拔刀，少年胸口鲜血喷涌而出，缓缓地，他往下倒去。
“连倒下去都是。”
毫不犹豫地，第二刀穿过少年的胸膛，这一次，他一声不吭地扑到在地上。
有鲜红从他的身下缓缓洇开。
“不——不！一护！”露琪亚捂住嘴唇，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飞溅而出，她不顾一切就要飞奔而出，到那个橘色的少年身边。
“不要去！”红发死神拉住了她的胳膊，“那小鬼已经死了！你要为了一个死掉的人加重自己的罪过吗？你难道不明白，你只要过去碰他一下，你的刑期就会加重二十年？”
“那又怎样？”露琪亚哭泣着叫道，“一护他……是为了我而死的，是被我连累的！”
对着红发死神，她毫无顾忌地放声喊了出来，“我跑到为因为我而送命的人的身边，这麽做有什麽不对？！你说呀！恋次！”
红发死神无言以对。
斩魄刀回鞘，冷峻的黑衣死神抬起了头，冷淡地望着露琪亚，“露琪亚，你确定你真的要到他的身边？”
“兄长大人……”泪水扑簌簌地从少女眼底涌出，“一护……”
“很早我就知道了，那个人，跟他非常的像。”
露琪亚抽了一口冷气，“不是的……我没有把他们……混为一谈……”
“是麽？”
“说什麽呢！不要……趁我没知觉的时候聊天啊！”
“什麽像不像的……”倒地的橘发少年勉力抬起头来，明明是这麽凄惨的处境，他被血玷污的面容却绽开了倔强不服输的笑容，伸手抓住了男子的足踝，“白哉……你……没想要我的命吧？”
“露琪亚的力量，我替她取回了。”男子漠然的声音极其平稳，“刚才的两刀穿过了锁结和魄睡，不过半个时辰，你就会死。”
“我不会死。”少年艰难地笑了出声，“绝不会！”
“或许！”男子微微低头，俯视着少年，“能活下来也是你的本事，但你不会再是死神，连灵力也很快会消散殆尽——既然本来就是人类，就安分做个普通人类好了。”
“安分？”少年觉得滑稽地嗤笑了出来，“白哉你在开玩笑吗？曾经的战争，又何曾区分过人类还是死神？我不得不拼命变强的时候，我何尝不是本该安分的人类？白哉……天真的人是你！”
“放手！还是说，你的手也不想要了？”
眼看着男子就要再度去握住刀柄，露琪亚大急，红发死神一个不慎竟然被她挣脱开去，冲到了男子的面前，抬腿就要去踢少年抓住男子的手，“你这家伙……胆敢对兄长大人无礼、兄长大人？”
男子伸手拦住了她，说话的对象依然是地上的少年。
“黑崎一护，你输了，我带走她，你也无法阻拦。”
“啊……我今天输了，但我不会永远输！”鲜红的液体不断从少年身体下方洇开，令他的脸色迅速苍白，宛如即将凋零的昙，他的笑容却不曾因此而黯淡半分，“下一次，我一定打倒你，把露琪亚带回来！”
“一护……”
“我等着。”男子淡淡接话。
“好！”
少年松开了手，“露琪亚……别担心，我会去救你的。”
“怎麽可能啊，笨蛋！”哽咽着，“我不用你救！”
“一定，等着我！”
“别来！你敢上来的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含着泪水，少女却露出了极其坚定的表情，“兄长大人，请带我回屍魂界吧！”
“露琪亚……”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了。
模糊在细细落下来的雨丝中——雨就是这麽讨厌的东西，总是在这种时候来凑热闹！
黑色的凤尾蝶悠悠飞过，古色古香的大门显出形影，一层层打开。
少女留恋又痛苦的眼神，男子漠然仿佛毫无波动的眼神，红发死神满是复杂的眼神。
一一交错而过，最终，只剩下漆黑的夜和冷冷的雨。
真的……好冷啊……
也好痛……
乾脆俐落的刀锋切割身体的冷和痛鲜明无比。
白哉……你……是在怨我吗？
或者是……希望我不再是死神，不再介入你的世界？
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你变得很强了……打败了我，所以……你想抛开我了吗？
不行，我不会允许的。
但是……或许你确实有理由怨我。
我一直喜悦着我改变了未来，喜悦於屍魂界如今还完好保存着，喜悦於你，朽木家，都因为我的努力而安然无恙。
但是回到过去的我肆无忌惮地招惹了你，说是你粘着我，其实……是我在依靠着你啊，看着你活泼生动的模样，跟你笑闹，跟你亲近，曾经的绝望和痛苦就渐渐消散了。
我让你在视我为友的欢乐飞扬中骤然失去——甚至不曾预先告知一声——我留给你的，除了当初那短暂的快乐，一定是得到後再失去的，更深的寂寞吧！
对不起，白哉……
哢哒！哢哒！哢哒！
意识彻底向黑暗沉没的时候，一护看到了越发密集起来的雨中，一双木屐不疾不徐地靠近。
“浦原……”
安心地咕哝了一声，一护再也支持不住地晕了过去。
“哟活！小草莓！这次吃了大亏吧！”
黑猫轻盈从墙头跃下，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近郁郁沉思中的少年。
“夜一大姐啊！”
一护抬了抬眼皮，“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有点咬牙切齿，“白哉变成那样！”
“哎……”端坐下来，黑猫舔了舔爪子，声音里几分唏嘘更有几分终於看到好戏了的戏谑，“我知道啊……但是白哉少爷会变成那样，我看得也很不忍心啊……”
“为什麽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你去不了屍魂界，他也来不了现世。”
“我会去屍魂界！”
一护斩钉截铁。
“我要去救露琪亚！”
“那就是要跟白哉少爷为敌哦！你害他变成那样，还因为露琪亚的事情责备他，白哉少爷真心很可怜啊！”
“他……”一护闷闷不乐地撑着腮，“真的是我害的吗？我没这麽厉害吧？”
“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应该不是你的缘故吧，虽然说当初白哉少爷肯定会难过一阵子，但朋友还可以再有嘛！他也知道一百年後就能重逢。其实呢，大家都说，他是因为死了老婆才变成这样的。”
横竖精彩的旧友重逢大打出手的恩怨情仇戏码已经看过了，夜一也不卖关子了，爆出了叫一护大惊的猛料，“啊？白哉他……他都结过婚了？”
太震撼了！
当初还是那麽可爱活泼的年少的白哉，不但已经结过婚，还丧偶了？感觉……好复杂啊！
“是啊，五十多年前娶的，妻子是个流魂街的平民，当初家族可是很多反对的声音，他力排众议将她迎进了门，应该很恩爱吧，可惜，那女子身体不好，婚後第五年就病逝了，之後他似乎就越来越面瘫啦……”夜一甩了甩尾巴，用爪子抹着脸，“妻子去世後的一年左右，他将还在真央就读的露琪亚带回了朽木家收为义妹，据说是因为露琪亚跟亡妻生得十分相像的缘故。”
“所以……他其实不知道露琪亚其实是当初那个孩子？”
“大概不知道呢！”
喂喂因为思念亡妻而收养义妹什麽的……白哉你不会是想效仿光源氏吧？不对，收养了五十来年也没啥行动，八成只是个念想……白哉对他的妻子还是很痴情的啊！
一护认为这才是真相。
对的对的，就算是变成了面瘫，白哉也是光明磊落的，绝不会搞什麽替身啊养成之类的。
不过眼前交错闪过年少的白哉和成年的白哉两张脸。
相貌不太像也就罢了，气质也截然不同啊！根本……就无法重叠在一块嘛！
怎麽会变成那样呢！
当初的白哉多好啊！
一护纠结不已地向後一仰躺倒在了地板上，“浦原先生有没有说什麽时候才能开始帮我开发出死神力量？”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没办法啊！”
懒洋洋趴伏下来，黑猫条理清晰地分析着，“一般而言，被带回去经过审判继而处刑大概需要四十天，你有过经验，所以开发出死神力量应该很顺利，并且唤名这一步肯定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赶得上的，且安心等伤好吧！”
“我只想早点去屍魂界把白哉给揍一顿！”
一护向空举起了拳头，眼神仿佛看向了很远的地方，遥远的人，“怎麽能这样做哥哥呢！先出生的哥哥，就是要保护後出生的弟弟妹妹啊！”
“看我去好好打醒他！”
发出了豪言壮语，似乎在想像着到时候的解气场面，少年露出了坚定而明亮的笑容。
夜一摇摆着尾巴，“我很期待小草莓的表现哈哈哈哈……”
而此刻的屍魂界，繁茂花木的深处，男子一身素净和服，跪坐在了打开的壁龛前。
壁龛中的照片上，女子温婉微笑，清丽宛如晓花，那面容跟露琪亚极其相似，却一眼看得出不是一个人。
“绯真……我昨天，见到他了。”
男子欲言又止，“抱歉……我还是……”
低低的声音散落在风中，含着无限的心事和悠长曲折的叹息，无人听见。
而女子依然静静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