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一周间过得惬意,练习、上课、模特儿事业都暂停,在医生的吩咐下,疑似「脑部受创」的黄濑得到最充分的照料与休养,预定得住院一周以上。
白天的时间,妈妈与大伤初癒的姐姐会轮流、或者一起来陪他接受一长串脑部检查和相关测试,傍晚放学後,海常的队友、OB或奇蹟世代成员则会轮番上阵,吵闹的少年们总把整个空间搞得一点病房样都没有。
待他们都离去後,他也不至於完全闲下来,别忘了,他隔壁还躺一个重伤、只剩张嘴的小混混,仅管拳头动不了,一天也要挑衅自己十几次,反正黄濑也很无聊,倒乐的和他斗斗嘴打发时间。
灰崎祥吾其实是个头脑极度简单的家伙,常常只消反呛一句就让大放厥词的他闭上嘴,然後再看着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纠结要如何反击,说实话,这样的循环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消遣。
他没问灰崎受重伤的原因,以及怎会跑到自己居住或通学以外的神奈川县就医,黄濑虽然总给人聒噪热情印象,却从不是爱探人隐私的类型。
并非他替他人的心情着想等等体贴的理由,单纯只是黄濑真正的性格远比他外在显露的要冷淡得多,他才懒得管灰崎遭遇了什麽事。
不过,整周相处下来加上国中时代的了解,黄濑隐约觉察到,灰崎受伤的背後成因绝不是大多数人猜测的家暴或不良少年斗殴。
家人的施暴怎样也说不过去,没记错的话灰崎国小时父母就已离异,现在跟母亲和兄长住一块,灰崎的哥哥以前就读离帝光最近的专门学校,印象中是个比灰崎矮小十公分、跟弟弟大相迳庭的电脑宅,除非出现像轻小说一样的「能力觉醒」「肉体改造」等等光怪陆离事件,不然绝不可能打伤有运动员体格的弟弟,身为女人的母亲就更不用说了。
至於集团斗殴事件⋯⋯哼,更是天大的玩笑了,眼前这位可是灰崎祥吾,出名的有仇必报、手段阴狠,胆敢把他揍成这副德行的人反而要终生不得安宁,灰崎才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安安份份养伤,时不时还化为文艺少年望着窗外发呆。
他可以确信,残忍地教训灰崎的那位肯定非等闲之辈,可是他真的没兴趣也没余力去深究。
因为眼前出现了更让他头疼问题。
无奈地瞥向床畔的架起的折叠椅,一个连制服外套都还没脱掉黑肤少年大喇喇地坐在上头,饿死鬼似地扒着便利商店的便当,仿佛黄濑的病房是自家饭厅一样。
连续三天了,每当一过下午五点,同一位无礼的访客总会准时撞开房门,也不知道他是透过什麽方法逃过值班医护人员的视线溜进来的,连打通电话都没就毫无预警地进房直直对黄濑吼道,「喂,来1on1吧!」
青峰大辉这个人原来有这麽烦人以及没常识吗?看来小黑子们漏提了这点。
「呃,不好意思喔,医生也说我最近不能有太剧烈的跑动,改天等我复原後再说吧。」明明每天都已经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跟他解释,对方还是一脸不能认同,再死死盯着好几分钟,久到黄濑都以为他要变成看见梅杜纱而石化的黑皮雕像时,青峰才终於发出焦虑的「啧」声,一个掉头,摔上房门就扬长而去。
以为总算可以松口气,黄濑靠上床板,准备小憩一下,灰崎睡得正死,没人可以拌嘴,现在整个房间安静得很。
然而,就当他眯上眼,快要入眠时,清晰的「咚」一响又再度赶跑了睡魔。
一手抓着桐皇厚重的西装外套,一手提着对面超市塑胶袋的青峰大辉站在门边,一脸凶神恶煞地瞅着他不放。
「还有什麽事吗?」用几乎快叹息的语调说,黄濑确信他已经充分表现他的无奈。
「我肚子饿,去买吃的。」答非所问的青峰很自动地打开塞在墙角的摺叠椅,大喇喇地坐下开动。
「哟,大辉,你又来啦。」不知何时被吵醒了,灰崎从布廉後探出张犯贱笑容,就算他被建议要减少活动,看见有趣的场面还是不免要嘴炮一下。
「连续三天这样跑,你不累吗?你是凉太的死忠小粉丝吗?要不是知道你爱巨乳妹,我都要以为你暗恋黄⋯⋯」「刷」地一阵利器划破空气,一时的口舌很快让灰崎嚐到苦果。
「干!你想杀死我吗?」胆战心惊地斜睨了擦过他脸颊、最後撞上布帘而落地的一双卫生筷,灰崎咒骂。
「闭上你的狗嘴!灰崎。」起身捡起落地的筷子,青峰先将便当空盒与免洗餐具丢进垃圾桶,再回头狠戾地朝灰崎比了个中指。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要不然,我不能保证你剩下一边的肋骨今天还能不能完整。」为什麽要用这麽粗暴态度对付已经没有实质攻击力的灰崎,青峰也不是很明白,他平常虽总是臭脸,但绝非动不动出口成脏的没品之人,至少比灰崎要有水准多了。
大概是灰崎话中暧昧的暗示踩中他的底线,更可能是黄濑一副「拜托你快滚回去」的不欢迎表情让他胸口积累许多无法宣泄的烦闷,才搞得他一举一动都火药味十足。
其实他大可不必来找罪受,练完社团就乖乖回家吃晚餐洗洗睡不很好吗?
可一想到三天前,在病房前听见的那一席话,他就感觉喉头赌了一口怎样都咽不下的气,他回家费尽他不是很发达的脑细胞想了一个晚上,终於理出了结论。
哼!一定是黄濑当着一群人面说他「比较弱」,才会让他当时气得牙牙痒,恼羞成怒到思考不能。
好啊,得个冠军就自以为技高於人吗?要不是海常签运好,没在决赛前遇上他们,要不然早就打包回家了。
青峰认同海常整体的实力确实在全国顶尖,但绝不承认黄濑个人比他强悍这种天方夜谭,开什麽玩笑!他们国中至少打过百场以上1on1,他可是每战皆捷,黄濑则连扳平都不曾有过,虽然距离他们最後一次对决已经睽违一年多,青峰还是不觉得黄濑能在单挑上做掉自己。
他必须要用场一对一来提醒那位健忘的海常王牌这一丁点的事实,所以两人的立场这回逆转过来-青峰破天荒地主动向黄濑提出1on1的要求,就像还在帝光的时候,黄濑在每个练习结束後做得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灰头土脸地被拒绝了,还连续三次。
即使知道黄濑主要是因为车祸後遗症的隐忧短期内无法重回球场,青峰还是感到很不是滋味。
没关系,他可以等的,君子雪耻,十年不晚。
「好吧,黄濑。」猛然站起身的青峰俯视还在病床上、仍旧一副不明所以的黄濑,眼底燃烧熊熊青焰。
「等你出院,就马上约在你家旁的球场见,敢放我鸽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他用宣誓般语气丢下句难以理解的承诺,随後不等黄濑做出答覆,掉头就冲出房门,既像故作潇洒,更像在逃避黄濑差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拒绝。
「欸,凉太。」默默凝视被青峰甩上的那扇门良久,灰崎终於发言。
「嗯?」脱力地闭上眼,看来有点精神耗弱的黄濑随口应了声。
「如果大辉没突然煞到你,那我真心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他到底爲何要天天来卢你了,他到底想.怎.样.啊?」伸长脖子,灰扑扑的脑袋探至他床边,灰崎瘀血未退的脸上满溢可疑、下流怪表情,早已够不舒服的黄濑被惹到理智线彻底断裂。
「鬼才知道他脑子里装什麽!」像拍死嗡嗡叫得吵人蚊子一般,黄濑怒吼着一巴掌搧了下灰崎的额头,白目却虚弱的重伤不良少年边哀鸣边向後栽进自己的床位里,257号房终於回归该有的宁静。
啊啊,为什麽?为什麽光听见青峰大辉的名字就叫他躁郁不已呢?
拢拢散落至鼻梁上的长浏海,黄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