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石轩赶在下课钟响前穿戴整齐,这个决定是对的。
「苗小砖,有人来擦药了。」石轩唤了我的名字,就在下课时间,他的语气非常自然。
我推开薄薄的绿色不透明屏风,笔直地走向斜对角,并由保健室墙边的矮柜上拿起保健室阿姨一贯放在那里的纪录簿。
在两位膝盖受伤的三年级学姊面前,我没有问清石轩为什麽会晓得我的姓名,我只装出一副严谨的姿态,请那两位学姊在簿子上签写姓名与学号。
替学姊们清理伤口并上药後,贴纱布的工作就交给了石轩。
我不会说我不在意学姊们对石轩的娇言嗲语,我不会说学姊猛问石轩私人资料对我来说是不痛不痒,我不会说学姊触摸石轩的头发我无所谓。
我,很,在,意。
「学姊,药擦好了。」我在其中一个学姊触碰石轩的发梢时出声,「回去後请记得换药,洗澡也要注意。学姊掰掰。」
对於我突兀的道别,学姊们呆了一下,收回触及石轩发梢的手指後,互视一眼,再一同望向我,露出尴尬的微笑。
「不好意思喔,刚刚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其中一位绑辫子的学姊僵硬地拍拍我肩膀,随而指向自己膝盖上已处理好的伤口,笑道:「这个谢谢你了。」
我垂下目光盯着微微反光的地面,点了点头。
学姊们从黑色小圆椅上站起,缓步出了保健室,拖曳的步伐发出鞋底硬胶与地板之间的摩娑声响。
「不好意思喔,我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欸。」
一旁传来石轩促狭的语句,引得我斜瞥过去。
只见他收妥了药水与纱布,眼底含笑,盯着我瞧。
我不喜欢被人揶揄,那就像被捉住小尾巴後肆意摆弄,令我有种颜面尽失的颓败感,而通常颓败之余,我会无法控制自己地让对方也颓败到底。
不好意思,那是我苗小砖与生俱来的攻击本能。
「我男朋友?你当然不是,以後也不会是。」
我语调带刺,紧接着看见他脸色骤变。
石轩由原先充满正中下怀意味的狡诈笑脸,转为错愕。
真是精彩。
满足於言语回击的我禁不住撩起笑意,半眯着眼移开视线,自顾自地将方才使用过的棉花棒与绵花球全扔入垃圾桶。
就在棉花棒与绵花球落下、带动垃圾袋发出嚓嚓声响时,我被石轩用力拽住了右臂,一路被他拖入屏风内。
他将我压上方才滚过床单的单人病床,压低嗓音。
「你是什麽意思?你有男朋友?谁?」
我挑高眉梢,对於他满脸不悦的反应感到有趣。
「我,单身。」平躺在床上,我笑着,「但是不会跟你交往。」
我看见他第二次受伤的表情。
他半撑在我上方的臂膀微幅抽动了下,凝视着我的眼神带着落水狗的味道,眉头深锁。
好可爱。
我下意识抿出微笑,只手抚上石轩温热的脸,只抚摸了两秒,他欺身咬上我的鼻尖,害我试图抚弄他脸的那只手滞留在半空中。
我听见他不满的吐息,鼻尖被他啃咬得有些发痒,我笑着撇开脸。
闪避他的牙齿,我侧着脸瞄向覆在我上方的他。
从我的角度看来,虽然有些逆光,但由於距离过近,他端正的五官依然清晰可见。
还是那副懊恼的凝重神情。
「你要跟我交往。」他嗓音低沉地说出这般话语,语气中带着不小的胁迫性。
我盯着他那张写满不容忤逆的脸,如将军般霸气十足,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开。
「为什麽我要听你的?」
听了我音量低微的问句,石轩眉头皱得更紧。
「我要你听我的。」
「为什麽你要我听你的我就要听你的?」
我一下子道出这宛若绕口令的句子,搞得石轩的眉间又是一皱,形成了川字纹。望着那深刻的纹路,我不禁伸手去摸,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方才这人叫唤我姓名时的沉沉嗓音。
「对了,你为什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也知道在这个时间点问这个问题实在有那麽点突兀,瞧上方的石轩顿时一愣就知道了,他估计觉得我的问题完全天外飞来一笔,但没办法,我就是个思想与动作同时并行的家伙。
仍处下课时间,保健室外嘈杂的说话声、步伐声、篮球拍击声接连交杂,我定定望着眼前神情错愕的石轩。
「我知道你叫石轩。」我告诉他,「我透过我朋友才知道你的名字,你呢?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他俯视着我,琥珀色的清澈眼眸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眨动。
「昨天遇见你之後,打听到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那轻描淡写之中是不是隐含着什麽?这激起我的兴致。
「打听……是吗。」我下意识颔首,勾起微笑,「那想必──你也打听到许多关於我的事吧?」我对他投以审视的目光。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是什麽。」他露出摸不清头绪的沉重眼神。
双手揪上他衬衫衣领将他拉近,我下唇贴上他的耳侧,索性说开:「我的私生活──可是很乱的喔?你确定要我?」
我感受到石轩浑身一僵,随即像是强装镇定似地,一脸平静地稍微撑高身子,与我拉开一些距离。
「这我倒没有打听到。」他看了看我,视线又瞥向落在床尾、方才使用过的保险套,「不过,看你随身携带保险套,也就大概知道了。」
我也跟着瞥过去一眼。
那是我身上带的最後一枚保险套。望着那皱成一团的套子,我第一个想法竟是──啊,放学後要记得再去买。好像把套子当需要囤货的民生必需品一样,对一个高中女学生来说,这确实有那麽点超出常理。
伤脑筋。
说到底,哪个男人会欣赏套子用量跟卫生纸用量相当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