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似闻一男一女压低声说话,马银霜朦胧之际,隐约见着那对男女朝她望来,她缓缓睁开双眼,虚弱道:「你们是谁……」
只见脸庞略似福泰,嘴弯成月形,眼中带着淡淡笑意的妇人,替马银霜顺顺额丝,和蔼道:「姑娘可以放心,我们只是深居山林的普通百姓,绝无恶意。姑娘还记得昨日之事吗?」
马银霜恢复清醒,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昏迷之前的事。当时她在山崖边遇险,是一位少年将她救起,龙裔平安无事後,忧心大卸,余下之事就不记得了,想是自己不知不觉晕厥过去,点点头道:「我记得是一位大哥救了我……」
妇人笑道:「是我孩儿将你救回来的,你伤势不重,不过因为失足掉落山崖,可能因此大损气力,此刻你才会觉得有些疲惫。我夫妇二人方才说话扰醒了你,姑娘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大婶,我睡了多久?」马银霜微微笑了笑。
「昨日傍晚宗儿将姑娘带回,今儿已近正午了。」
「那还好,没耽搁多少时辰,我得赶忙起身出发,再晚一些就来不及了。」马银霜随即想起身梳洗。
那中年汉子急忙摇手道:「姑娘别急呀,你的伤势还得多休养几日。」
「我有正事要办,无法耽搁太久,大叔大婶的心意我先谢过了,待我将事办好,定会来此答谢二位的恩情。」马银霜下床穿好鞋袜,却见身上的衣裳不是自己的,大娘连忙解释:「姑娘的衣裳是我换下来的,因为有些破损跟血迹,所以我才将自个儿的衣裳拿来与你换上。你的衣服现下正在後头晾着,至於破损之处我也替你补好了。」
马银霜有些羞赧:「还劳大婶帮我补好衣服洗了乾净,真是不好意思。其实我包袱里还有一套换穿的衣裳,但想两位定是正直之人,不会随意翻人东西。这衣裳我先换下,待洗乾净後再交还大娘。」
「这是我年轻时穿的,现今早穿不下啦,这衣裳你就穿着,别忙换了。宗儿就快回来,我厨房里熬了点汤,你要赶路也得先吃饱。」
那大娘拉着马银霜的手,迳自带她去内堂暂候,马银霜呆坐着也觉别扭,想去厨房里头帮手,却让大娘以她身子不适为由客气地请了出去。马银霜枯坐空等也不是味,便四处晃悠,却见这间农屋处在深林之处,周遭更无人家,心道这一家人独个儿隐居山林倒也稀罕,想来定是不惯人多吵杂,才选在幽静之地住下。如今她无故打扰,可得尽快离去,还他们一个清静才是。
只听得前院不断响起咚咚的声音,马银霜好奇一探,是那大叔正使力劈柴。他力气颇大,一刀劈下木柴便即两断,从不用再费第二次工夫,他见马银霜出来,连忙道:「姑娘怎麽不在内堂好好休息?」
「是这样,我有一位同行的朋友,但我醒来後就没见着他,不知他……」
大叔笑道:「你说那位公子呀。他昨儿送你过来就说有急事待办,托咱们照顾你一晚,现在还未返回。姑娘不妨再等等,也许过些时候,那位公子就会回来了。」
马银霜点头,心道:「神龙应是先行探路去了,也罢,待他回来再问问究竟。」
林间霍地传出窸窣之声,是昨日那少年从中走出,龙裔也尾随他身後一道回来。少年肩上挑着一担木柴,远远朝大叔频频挥手,笑如宏钟,三步并作两步,发足跑来,他肩扛的木柴却几无晃动。不一会就已来到大叔跟前,搁下木柴道:「爹,我不是说这柴等我回来劈吗?你怎又不听呢。」
「没关系,爹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我当是活动活动,不碍事。」
少年一嚷:「大夫说你不能再持粗活,这下子动着筋骨可会犯病的。」
大叔笑得开心,让儿子这番责怪也不以为意。马银霜瞧出那大叔心里头开慰,有这般孝顺儿子体恤,也难怪他一家居住僻静之地也自得其乐。
龙裔已走近马银霜身旁,低声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碍事,我耽了一日,咱们还是尽快离去,免得突生枝节,到时救护不及可就晚了。」
那少年与父亲说了一会话,忽然对他二人喊道:「已经午时了,你们若想赶路也得吃饱啊。咱家难得有人造访,我娘想必正大展厨艺,烧些好菜招待,你们可别辜负我娘的心意。」
「难道他听着我们的话了?」马银霜大吃一惊,她与龙裔压声说话,声量之小便只身旁之人得听,他二人与那少年少说距数尺之遥,耳力未免好得教人诧异。龙裔不以为然,总忘了他尊为龙神与常人不同,还道有这等耳力也不足为奇,自个儿若是有心也能听得远方各式响音,便怪马银霜大惊小怪。马银霜懒得与龙裔争辩,他两人天上地下,凡人之事龙裔又哪会懂得。
大叔拍拍少年肩头,笑道:「你娘想必还得花些时间,趁这时候,让爹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好。」少年喝地一声,退了旁处一站,架势十足。
大叔将手中柴刀一扔,那少年一跃接过,随即弄招秀武。马银霜哑然失笑,这两人竟是会武,可不比一般庄稼人。龙裔瞧着新鲜,他看多马家历代女子习武,总觉得过於柔弱,出招又有些扭怩不前,着计让人看了不过瘾,这武艺还是男子来使,看着才有些痛快。
「劈山为河。」大叔一喝,少年一听,柴刀左右两划,猛地出前一击,「刀斩龙袖。」,「力盖拔山。」,「点龙鸣断。」那大叔喊得一连串武艺招式,少年听一回就依序而使。
「毙首潜龙。」少年连忙往上一跃,持刀往下一扑,倒似要钻入地中,待那柴刀一点泥地,便又勾鞘而起,霎时翻出阵阵沙泥。
大叔连连点头,颇为赞首,又喝:「偕绕龙足。」
马银霜连连听了这些个招名,心中不免诧异,招名与龙几乎相应,彷似武学使来就要与龙打斗一般,不知龙裔听了,心中作何感想,忍不住瞥眼瞧了瞧龙裔。岂知龙裔紧抿着嘴,神色难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少年舞招,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你这招偕绕龙足使错了!」龙裔大喝。
少年端着个架式,听他一说,不免愣在一旁,大叔也是一愕:「使错了?」
龙裔往前一站:「这招偕绕龙足本为护招,而非攻招。单就偕字来看,便是俩人同使,而出招之人为护及身旁同伴,转为护招一保,待敌人眼花撩乱之际,再出招趁袭,你瞧着。」
龙裔持着摺扇充当柴刀,在众人面前重使此招,他摺扇翻搅连划,彷佛趁时搅乱敌人攻势,另一旁的手却只作云袖,似乎真有一人在旁,待他双手同时齐扬,果然有如二人齐攻,那招式比起少年使来更为勇猛。马银霜以为自个儿眼花,将龙裔看作两人,又待仔细瞧来,才是龙裔一人身形。
龙裔将那些招式一一驳斥,自个儿又独自演练一次,好教那少年看清,边仔细解释那些招式涵义,指点少年武学错失之处。那少年听得龙裔教授,重头再练,果然出招比起方才更为行云流水、多添威猛。
那少年满头大汗,总算将家传武学研习了一遍,大叔好奇道:「这些都是我家传武艺,公子是否曾经见过?」
龙裔口齿微微打颤,看着眼前大叔彷似欣喜:「祖上可是姓况?」马银霜瞪大眼睛,神情错愕。
大叔诧异,忙道:「是啊,咱们姓况,公子识得我们?」
龙裔点点头,随即笑逐颜开,他连忙示意马银霜,马银霜顿时大悟。原来眼前这户人家,竟是失踪许久,马家先人始终遍寻不着的况中棠後人。